一介布衣,一生苦旅——姜夔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1176年冬至,一个年轻人经过扬州。命运,不知将给予年轻人以何种轨迹,但淳熙丙申年的这个冬至之夜,这座屡经战火的江北名城,注定与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同时被人记住,并百世传诵。
这个人年轻人叫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南宋饶州鄱阳人,南宋文学家、音乐家,被誉为中国古代十大音乐家之一。
其父名噩,曾任汉阳县知县,姜夔自小随任父亲读书,姜夔十四五岁时,父亲亡故,遂依伯姊居于汉川山阳村。二十岁起到处游览,结交名士,辗转湘鄂间十余年。
1174年到1183年游历的这十年间,姜夔四次参加科考,四次落第,而且他落的不是进士第,而是根本没有通过乡试考中举人。
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
旧时曾作梅花赋,研墨于今亦自香。
这样一位文艺全才却因区区乡试而频频受阻,从这首诗里可见其内心的委屈与羞愧。饱受打击的姜夔决定暂时放下科考,继续去游历四方。
姜夔漂游至合肥,正是在此地,他情根深种,这段缘分虽有始无终,但令他魂牵梦萦,怀想一生。那是姜夔的初恋,他自倾尽温柔,与她们情深缱绻。回忆那段光阴令人心旌摇曳,神魂颠倒。可叹他只是一位漂泊词客,穷困潦倒,无法将她们带离风尘,更莫说与她们缔结连理,相依相守。他终究还是走了,与这一对深情的琵琶歌女挥泪作别,后来,他们再也没有相逢,更莫说并肩同行,但无数个风雨寂寥之夜,相思都会如约而至。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多年以后,他疲于奔走,为世所缚,以为淡忘了情爱之事,竟不料那段薄浅的尘缘,早已刻骨铭心。
那是一个灯火璀璨的元夕之夜,相思再度来袭,他作词以寄之《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1185年在湖南时,姜夔结识了忘年交萧德藻。萧德藻很欣赏姜夔,还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这个才华横溢的后生。通过萧德藻,姜夔结识了范成大等一批名士。
南宋孝宗绍熙二年(公元1191年),他受范成大的邀请,来到他府邸,折梅共赏。月色洒落梅园,雪瓣似蝶飞舞,漫落枝头,细嗅梅香,此刻就是人间绝色,让人忘情,身临其境,徜徉于此,无法自拔。情感在心中流转,瞬间化作千古名曲《暗香》与《疏影》赠与友人,也以曲自度,不曾想一曲万年,流芳百世。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1186年,萧德藻被调去湖州,姜夔和妻子与之随行。湖州一去就是十年,姜夔很喜欢湖州居弁山的白石洞天,朋友们因此称他白石道人。
1196年,萧德藻被侄子接到池阳养老,姜夔在湖州遂失所依。姜夔便搬去在杭州认识的好友张鉴家里,杭州是姜夔的最后一个住处,他与张鉴相见恨晚,余生再没有搬迁。
张鉴懂得姜夔的理想是仕途,所以给他两条建议一是输资拜爵,二是当庭献赋。因为在姜夔之前的四百五十年,杜甫被科举挡在仕途之外,困居长安十年的大唐诗圣,因献三大礼赋而授官;早姜夔百年的词人周邦彦,也是因献《汴京赋》而终为大晟令。
于是姜夔于1197年献上两篇研究音乐的作品《大乐议》和《琴瑟考古图》给朝廷,希望能得到赏识进而被赏赐个一官半职,但文章献上后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1199年,姜夔又写了《圣宋铙歌鼓吹十二章》献上朝廷,这次他的才能终于被朝廷发现。姜夔被允许破格去考礼部进士,欣喜若狂的他回家把书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可惜还是没有考中。
经历这次打击后,姜夔不再想着做官。1200年,住在西湖边的姜夔写了《湖上寓居杂咏》。
莞墙曲曲柳冥冥,人静山空见一灯。
荷叶似云香不断,小船摇曳入西陵。
花墙曲折,山中空旷,荷叶飘香,小船摇曳,岁月静好莫不如此。他依靠着张鉴的周济过活,畅游西湖山水,赋词作曲,恬静淡泊。
1202年张鉴去世后,姜夔的生活陷入困顿,两年后杭州大火烧毁姜夔的家,生活愈发困难。
将军家世出臞儒,合上青云作计疏。
吴下宅成花未种,湖边地吉草新锄。
空嗟过隙催人世,赖有提孩读父书。
他日石羊芳草路,弟兄来此一沾裾。
——《姜夔悼张鉴诗》
姜夔在贫苦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十几年。1121年姜夔病逝,死时家中一贫如洗,身无长物。朋友吴潜等人凑钱,将他葬于杭州钱塘门外的西马塍。
自此,钱塘门外又添一座孤坟。他静静守着这片江水,看人来人往,听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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