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潦倒,游侠逆袭——高适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
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这两首诗是高适一次游历途中,44岁他重逢了老友董庭兰。昔日有名的大乐师,而今连酒钱都拿不出来,落魄的生活竟然过的和一事无成的自己一样,不由悲伤,在分别时,写下《别董大二首》为好友送别。其实这组诗,不仅仅是写给朋友的,更像是写给自己的。
高适,字达夫,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人。安东都护高侃之孙,唐朝时期大臣、边塞诗人。
高适生于武后长安元年(704年),这是一个大诗人频频诞生的年代,同年李白出生,十二年后杜甫降世。高家曾凭借历代赫赫军功跻身社会上流,家道尚好,高适少年时便开始读书学剑,可惜高适父亲早亡,家道中落,贫困潦倒。
二十岁时,轻侠少年解书剑西游长安,朔气纵横、壮心落落、弹铗啸歌,同时也背负着复兴家族的豪气。长安城城池成围,阙楼入云,黄尘车马,青年自以为生了羽翼,只待徜徉北冥,却没有一扇门向他敞开。这一段游历成了他心底多年的隐痛,在诗中慨然提上一提。
忆昔游京华,自言生羽翼。
怀书动知己,末路空相识。
静国不成名,还家有葱色。
托身从吠亩,浪迹初自得。
雨泽咸天时,耕耘忘帝力。
故人洛阳至,周我唯水北。
意气风发的高适在长安碰壁之后,带着满腔不平,在商丘一代定居下来,靠着亲友资助,昔日的游侠开始了躬耕取给、半耕半读的潦倒生活。
长安求仕的失败和多年来的耕读生活,让高适对现实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的思想也有了一定转变。而立之年的他决定投笔从戎,通过军功出仕,于是他去了塞外,去了燕赵幽蓟之地。
同王昌龄一样,高适的从军生活同样未能实现出仕,只能写下不少与边塞相关的诗。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
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
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
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
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
高适在边塞蹉跎了三年,开元二十三年,一道诏书:“其才有霸王之略、学究天人之际、及堪将帅牧宰者,令五品以上清官及刺史各举一人”,高适被举荐,从长安到边塞,又从边塞回到长安,大道朱楼、车马香尘不减当年,他却由少年步入中年。十几年后,结局未曾改变——落第,长安偌大,依然无他容身之地。
此后,高适开始各地飘游的生涯。天宝三年,遇见了被赐金放还的李白,二人同登琴台,四时倏忽,天意转凉,秋蝉开始鸣叫,高适与李白两个被长安抛弃的失意萍客,登临远眺,远树含烟,天地渺远,不知道路几千。之后两人又碰上料理完母丧的杜甫,于是伟大的诗人开始酒酣怀古,背景是大唐盛世的黄昏。
飘荡几年后,不知道是上苍对他才华的眷顾,还是命运的轮回终于要摆渡这落寞的贵族。宋州刺史张九皋很欣赏他,便举荐高适去考有道科。46岁的高适进士及第,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官职封丘县尉,有了第一份工作,从此走上仕途,开启了大器晚成的人生后半场官场的生涯。
进入仕途之后,基层的步履艰辛让人望而却步,奴颜婢膝的嘴脸他都看在眼里,民生的凋敝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水深火热的煎熬,让曾经那个怀揣着积极用世思想、建功立业壮志的高适逐渐清醒,边关的寒风冷雨,轻薄的衣衫,在悲壮的落日旁边,高适在居庸关的黄土上留下了怀才不遇的感叹。
匹马行将久,征途去转难。
莫言关塞极,云雪尚漫漫。
不知边地别,只讶客衣单。
溪冷泉声苦,山空木叶干。
高适本是长期漂泊,不受约束之人,见到了官场黑暗,尔虞我诈,内心郁闷矛盾,直到他忍不了,辞职了事。
辞职的高适,又去了长安,在长安同杜甫和岑参同游。年逾五十,高适再度踏上西去边塞之路,这一次落寞荡然无存,因为在他怀里,揣着幕府判官田良秋的推荐信,之后他顺利进入了哥舒翰的麾下。
几年之后安史之乱发生了,大唐盛世走向落寞,高适却等到了他人生中姗姗来迟的巅峰。哥舒翰镇守不利战败被俘,高适则一路奔赴河池郡,追上了逃亡至此的玄宗,痛陈潼关战败之由,玄宗大为感动,将之提拔为侍御史,随自己行至成都。
唐肃宗时,54岁的高适作为淮南节度使,剿了永王,继续他辉煌的人生之路。63岁,多少人已经入了土,但高适被封为渤海县侯,成为了有唐以来唯一一位凭军功封侯的诗人。
宝应元年,高适给旧友杜甫寄诗,柳边梅色里,他想到的不是一生辉煌,而是不知能否再见的故友。
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
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荡枝空断肠。
身在南蕃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
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
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
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写下这首诗三年后,高适告别人世。五年后,杜甫漂泊潇湘重读此诗,墨点全成泪点。那个初见时的豪侠少年,恍如昨日初别。不久,杜甫便于舟上病逝。时间也如江水,涛涛奔流。大唐盛世,已变成了被不断含泪重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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