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贺铸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作此《六州歌头》时,贺铸三十七岁。侠客情结屡屡见于唐代诗人的笔端,却罕见于北宋文人的诗词之中。而盛年的贺铸回首少时往事,压抑的豪情化为急管繁弦般的音节如天风海雨扑面而来,文字之中是仍旧高昂起的头颅,归鸿没处有千山万水——侠气,是融入贺铸生命中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化为文字,是豪宕里的苍凉。
贺铸,北宋词人,字方回,又名贺三愁,人称贺梅子,自号庆湖遗老。汉族,出生于卫州。出身贵族,宋太祖贺皇后族孙。自称远祖本居山阴,是贺知章后裔,以知章居庆湖,故自号庆湖遗老。
北宋仁宗皇佑四年(1052年),贺铸生于卫州,贺铸祖上七代皆有官职,他自幼喜爱拳脚棍棒等功夫。十七岁时离家赴汴京,任右班殿直。
在此期间贺铸迎娶了赵氏族女,济国公赵克彰的女儿。赵氏从小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而贺铸却是长相奇丑,身高七尺,面色青黑如铁,人称贺鬼头。身为宗室的赵氏小姐为什么能看上贺铸并嫁给他呢?因为贺铸虽然外貌丑陋粗犷,但所写的诗词却“雍容妙丽,极幽闲思怨之情”。本性更是充满豪爽之气,有侠客之风、狂士之态,博闻强记精于读书,家中也有藏书万卷。赵小姐应该是看透了贺铸的侠气干云和柔情如水,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集侠骨文心于一身才同意嫁给他的吧。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一个曼妙的身影走过我的门口,她没有停留,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她会和谁度过华美的一生呢?只有春知道罢。
日色将暮,天上云卷云舒,我提起笔来,写下断肠的诗句,要问我的闲愁有多少?就像满川的烟草,满城的飞絮,梅雨时节的雨吧!
两人结婚之后感情也是越来越好,贺铸为人耿直,嫉恶如仇,既不看人眼色,也不阿谀奉承,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官场,所以一直做了四十多年的小官。贺铸一生仕途坎坷,生活上不是很宽裕。
贺铸的妻子虽然是皇族家的千金小姐,但是在嫁给贺铸后,她不辞劳苦,勤俭持家,对贺铸非常体贴,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贺铸的生活,夫妻的感情非常笃厚。想起妻子经常在灯下缝缝补补,贤良淑德,操持家务,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便写下那首《问内》来表述妻子的贤惠。
庚伏压蒸暑,细君弄咸缕。
乌绨百结裘,茹茧加弥补。
劳问汝何为,经营特先期。
妇工乃我职,一日安敢堕。
尝闻古俚语,君子毋见嗤。
瘿女将有行,始求然艾医。
须衣待僵冻,何异斯人痴。
蕉葛此时好,冰霜非所宜。
贺铸一生大都是外放任职,与赵氏也经常分离,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两人也只能彼此想念。贺铸又作《小重山》一词,深情地描写了与妻子分别前夜的感伤,以及分别后自己对妻子的思念。
花院深疑无路通。碧纱窗影下,玉芙蓉。当时偏恨五更钟。分携处,斜月小帘栊。
楚梦冷沉踪。一双金缕枕,半床空。画桥临水凤城东。楼前柳,憔悴几秋风。
贺铸四十七岁时因母丧依制停官,在苏州闲居。这个时候贺铸将赵氏接到苏州,夫妻得以团聚。两人相守了两年多的时间,赵氏就病故了,葬于苏州郊外。同一年,贺铸回汴京述职,在返回苏州之后就去赵氏的坟前看望她,写下了那首感人至深的《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妻子去世,贺铸像是被霜打的梧桐,半生半死,又像是白头而失伴的鸳鸯,孤独飞翔。他想念妻子的好,想念那个曾给自己缝衣的女子,可如今,当他坐在空床上,听着凄厉的雨声,还有谁会为他缝补衣衫呢?最真诚的思念,在我与你相处的所有小细节里。
贺铸晚年对仕途灰心,在任一年后再度辞职,定居苏州。家藏书万余卷,手自校雠,以此终老。
宣和七年(1125年)卒于常州之僧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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