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才女贺双卿,一词连用12个叠词,将不舍写到极致,令人惊叹!
我想起一个关于李清照的故事。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出名的才女,她的一生经历,也可称为传奇。
“夫人幼有淑质,故赵建康明诚之配李氏,以文辞名家,欲以其学传夫人,时夫人始十余岁,谢不可,曰。才藻非女子事也。”
其中有一个小故事广为流传,出自陆游的《孙氏夫人墓志铭》,墓志铭中说
大概便是李清照年老之后,见孙氏聪慧机敏,想收她为弟子教授她学问,但小小年纪的孙氏却断然拒绝,说:写诗作文不应该是女孩子做的事情。
“才藻非女子事也
。”这一句古来今来都争论不休,支持李清照的则说,因为才学所以李清照才能名垂青史,而孙氏连名字都不能留下。不支持的则说在那样一个封建时代,女子没有才华,活得蒙昧一点或许更现实更幸福也未可知,毕竟孙氏当时以贤德闻名,日子过得也不错。
女子一生过得好不好绝不是由才华来决定的,有才华的女子,不代表她过得不好,没有才华的女子,也不见得她过得好。
女子有才,心胸眼界更为宽阔,女子无才更容易囿于小家。虽然幸福没有统一的定义,但我却认为还是有才华的女子的更为幸福,她们见过更为广阔的天地,拥有男子一样的学识,虽则受时代束缚,但心是自由的,有更高雅的情趣。
“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过是封建男子为了自己的权威曲解的话语而已,不管是否拥有才华,都不能改变女子被剥削被统治的命运。
她悲剧的一生,不在于她拥有的绝佳才情,而是来自她不幸的婚姻,来自封建时代的压迫,和所遇非人的遭遇以及自身的不争。
今天想给大家介绍的女词人,
壹
天资无双的贺双卿
贺双卿(1715~1735年), 清代康熙、雍正或乾隆年间人,江苏金坛薛埠丹阳里人氏,初名卿卿,一名庄青,字秋碧,为家中第二个女儿,故名双卿。
她出身农家,父母劳作繁忙,照顾她的时间比较少,经常托她在学堂做事的舅舅照料。小小的年纪,在学堂氛围的熏陶下,展现了自己聪慧灵秀的一面,蹲在墙角学习的她学得不比男生差,甚至连先生见她聪慧可爱,都忍不住准许她旁听学习。
自此学习三年,十岁时考虑到日后要婚嫁,父母便做主将孩子带回家学习女工纺织。但此时的贺双卿也没有停止学习读书,会央着舅舅帮忙买一些笔墨纸砚,自己在家学习。
父母虽然是农家人,对她却多有偏爱,又顾及她年幼身娇体弱,不过是做些轻便的活计,而她擅长女工,想必也能为家里分担一二。
但一切的变故都猝不及防,十八岁时贺父病逝,将他们母女托付给自己的弟弟照料,可惜这位叔叔并不尽心,匆匆将她许配给邻村的周家。
这一次婚姻,不仅埋葬了一个才女的未来,更是一个柔弱女子的生命。
周家上有恶姑婆,爱立规矩,爱磋磨儿媳,稍有不如意,便咒骂不休。
而她的丈夫,除却新婚几天的新鲜劲,便在母亲的挑唆下对其百般不顺眼,经常手脚相加。
煮饭、喂鸡、养猪、舂谷、纺线、做鞋、清扫庭院等等一系列劳累的活计压在贺双卿瘦小的肩头,更让人难受的便是婆婆漫无休止的辱骂与嫌弃。
贺双卿婚后依旧没有忘记读书写作,大概是困难激发的灵感更为刻苦,不少佳作便带着她的血泪与汗水流传下来,更多的是被婆婆烧毁,撕毁,她只能写在芦苇叶子上,写在残布片上,以至于无迹可寻,留下不过十几首诗文。最后她在劳累与精神折磨下,不过二十来岁便香消玉殒。
生活中,唯一 一点温暖,便是邻居姐妹韩西的关怀,可惜姐妹最终也不能长久相伴,韩西外嫁,不日不要到婆家去生活,两个女子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与迷茫,匆匆分别。而贺双卿也为外嫁的朋友赠送一首诗词《凤凰台上忆吹箫·寸寸微云》,正是这首词,她备受赞誉,认为她是李清照之后最好的女词人,只可惜,才华没能改变她的命运,却映照着女子更为凄苦的命运。
贰
一首叠字词,惊才绝艳
赠邻女韩西:《凤凰台上忆吹箫·寸寸微云》: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诗词大意:暮色渐浓,夕阳沉沉,天空漂浮着丝丝云彩,阳光的余晖随着时间在群山间移动,明明灭灭,忽明忽暗。想着你我以后再难相见,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看着山水层层叠叠,连绵不休,你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渺小,好像融化在群山绿水之中。从今以后,我的内心永远酸涩苦楚,一如今天。
长天青碧高远,你现在到了哪里,我们是否还能有相见的机会?上苍没有回应我,只可惜弱小的我,从此无依无靠,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怜惜我,关心我,支持我。失去你,我再也不想写写画画,陷入无穷无尽的思念之中,但我愿意一直这样思念你,不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首词用叠词有二十之多,而经常被拿来比较的李清照的《声声慢》:也不及这首叠词之多。
“其情哀,其词苦。用双字至二十余叠,亦可谓广大神通矣。易安见之,亦当避席。”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评价说:
上阕主要写依依不舍离别之情,夕阳西下,双卿送了一程又一程,等实在不能相送了,也站在原地,恋恋不舍看着好友渐行渐远的背影,走进山水之间。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与白居易的《别元九后咏所怀》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天地之大,只剩下她孤影行只。孤苦,寂寞,无依无靠,惆怅等失落的情绪层层笼罩着她,韩西的远嫁,也把双卿的心带走了。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相比刘长卿的《送灵澈上人》中的阔达与潇洒,双卿却是不舍到极致,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韩西远去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发出“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疑问的王维还有期许,而双卿却隐隐觉得这便是她们的诀别。古时女子远嫁,想必没有重大事情,是不会再回娘家的。
看看天地间,渺小卑微的双卿,愁如青山,连绵不绝,哀如绿水,深不可测。
下阕则诉说自己绵绵不断的哀婉忧伤之情,“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此句描写了韩西对双卿的维护之情,双卿在周家饱受欺凌,韩西日常的帮助与关怀,是她最温暖的来源,想必日常两人也常在一起劳作,对于双卿来说,韩西是她苦涩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她不会嫌弃她,不会觉得她娇弱做作,爱填词作赋做这些是无用之功。
“偷素粉,写写描描?”素粉是指一种化妆品,但此处不一定指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美妆之事,但后一句“写写描描”,结合周家不允许双卿读书写作,加上古代文房四宝很贵,之前买的又被周母一通乱砸,双卿被逼在叶子上作诗写词,我更倾向于这个偷素粉,写写描描,是指韩西省下自己化妆的脂粉给双卿供她能在叶子上写写画画,完成自己的创作。
“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自你别后,对你的思念之情朝朝与暮暮,生生不息,一如“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全词通篇几乎都在用叠词,一唱三叹,仿佛听到诗人在悲悲切切地诉说,呜呜咽咽地呢喃,言虽尽而意不绝,十分哀艳而凄婉。
叁
贺双卿的命运哀歌
清明时期对女子的压迫达到鼎峰,贺双卿的性格在大环境下被塑造得柔顺可人,她最难能可贵的是在那样一个黑暗备受折辱的环境里依旧创作不止,没有自暴自弃,没有笔墨便在叶子上写,在残布上写,在木板上写,不求名利,只求能抒发自己的心意……
在生命的后期,贺双卿才迎来自己最后的曙光,文士史震林偶尔知晓她的才情,欲救其水火,但贺双卿恪守礼教,不愿脱离周家,没多久,便在恶婆婆和家暴丈夫的摧残下,劳累过度而亡,一代才女从此香消玉殒。
而史震林看着自己收集而来的文稿不忍明珠蒙尘,便将其经历及诗词记录在自己的《西青散记》中,给大家留下珍贵的文学材料。
后世通过《西青散记》才能在字里行间了解清代还有这样一位天赋卓绝,生在农家,恪守礼教却因此而亡的小小双卿。
命运的悲苦从不仅仅是一个时代,更有自己的选择。
贺双卿的悲惨命运,真是可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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