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活动本事来源地考索

　　〔摘要〕《金瓶梅词话》中有很多描述尼姑宣卷活动的情形，其详细程度及所占篇幅，在我国小说作品中属仅有的一个现象。《金瓶梅词话》中所反映的尼姑宣卷活动是我国民间宗教文娱活动的一种独特形式，而这种形式历史上也仅在山西介休一地实际存在。本文拟将这一书一地的特殊性联系起来做对比研究，由此认定山西介休当是《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本事来源地。

　　〔关键词〕 金瓶梅词话；尼姑宣卷；山西介休

　　Abstract: There are a great deal of descriptions in the book Notes of Jin Ping Mei on reciting activities Buddhist nuns were engaged in. There are rare books that have described such activity so detailedly and so lengthily in Chinese fictions. The reciting activities described in Notes of Jin Ping Mei represent a unique form of folk religious entertainment, which took place only in Jiexiu Shanxi in Chinese history. This essay attempts to trace the original place of this form of entertainment to Jiexiu Shanxi through the comparative studies on the uniqu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place and the book.

　　Key words: Notes of Jin Ping Mei; Buddhist nun's reciting Buddhist scripture; Jiexiu Shanxi
　　
　　《金瓶梅词话》〔1〕中大量描写尼姑宣卷活动，这在我国小说中是个特殊的现象。迄今为止，我们发现，小说中涉及尼姑宣卷描述的，除了《金瓶梅词话》外，只有清初丁耀亢（野鹤）所著《续金瓶梅》中略有涉及。该书也仅在其第三十八回“大觉寺淫女参禅，莲花经尼僧宣卷”中描述了尼姑在寺院殿堂中详细宣卷的情况，但并未涉及尼姑入户宣卷的情况〔2〕。蔡国梁虽有专文论及宝卷与《金瓶梅》的关系，却对其中宝卷材料的来源地只字未提〔3〕。唯车锡伦先生对《金瓶梅》中的宣卷所作的考证，对探讨《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本事来源地颇有启发意义。车先生的考证主要从“宣卷”活动的角度论及《金瓶梅词话》，肯定了书中所描写的“宣卷”属于北方地区〔4〕。学界对于《金瓶梅词话》作者的考证众说纷纭，但还无一人考虑小说作者与尼姑宣卷活动本事来源地的关系。我们检索并大量翻阅了《金瓶梅》问世前的宋元明种种话本、小说及戏曲文本，却难以找出除《金瓶梅词话》之外，详细描述尼姑宣卷活动的文字。那么可供《金瓶梅》的作者创作时采撷参考的资料出处又会在何处呢？我们通过田野调查发现，山西介休是明清以来保留尼姑宣卷传统的特殊地区，由此联想到，《金瓶梅》中关于尼姑宣卷活动的描写是否应该与山西介休地区有着特殊的联系？本文拟就此作出初步的探讨。
　　
　　一、尼姑宣卷与山西介休
　　
　　当代中国宝卷仍保留有宣卷传统的三大区域是浙江靖江、甘肃河西武威酒泉和山西介休，前两地宣卷人员均为男性，即男性的僧人、善人、居士或乡村中识字的人，唯山西介休宣卷的主体人物是尼姑。至于处在介休绵山脚下的男性居士所宣“空王佛宝卷”或民国时期出现过短暂的男性善人、居士及村中识字人宣卷的情况，则属于介休宝卷宣卷活动中的一个特例。
　　据调查，当地清末民国时期尚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大户人家养戏班，中户人家弄座场，小户人家看宝卷，平头百姓听三弦。”(注:①介休人王锡堂提供。“座场”，指请戏班唱戏。)此时正是介休宝卷活动逐渐从商人家眷人群向周围普通人群下移的过渡时期，与《金瓶梅词话》中那种大户人家请宣卷的情形有些变化。盖此时请尼姑入户宣卷毋需过多的铺排破费，因小户人家也可在家设局请尼姑来宣卷，经济而实惠。此时宝卷宣唱除了宗教性功能外，在本地人心目中还有娱乐的作用，即所谓“弄座场”、“听三弦”之类。顺口溜虽是口耳相传的东西，但我们通过它对山西介休的宗教习俗仍可获得一个粗略的印象：此地尼姑宣卷活动之盛、之久、之深入人心。
　　山西介休的宣卷活动是有其独特渊源的，有多方面的因素促成了它的形成与兴旺。兹略作分析如下：
　　宝卷是在宗教（佛教和明清民间宗教）和民间信仰活动中演唱的一种说唱形式，演唱宝卷称“宣卷”。一般而言，有宣卷活动的地区必有大量的宝卷存在。据调查，山西介休存有十分可观的宝卷卷本〔5〕。张颔先生曾说：“在抗战前的介休县城和周围的农村，流传着大约‘百十来种宝卷’抄本”〔6〕。他本人1946年曾在介休作过搜求调查工作，并将自己所见到的宝卷登记在册，有三十一种之多〔7〕。笔者近年来也一直在进行介休宝卷卷本的搜集整理工作，经过整理的宝卷卷本已达五十三种之多〔8〕，这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介休宝卷蕴藏量的可观性。因此，介休作为宣卷活动的重要地区是可信的，成为《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的素材来源地也是有依据的。介休宝卷不仅数量可观且历史悠久，在我们整理的卷本中，发现并考证有明抄本《阓仝孝义明理酬恩宝卷》与清康熙十七年(1678)刻本《金阙化身玄天上帝宝卷》，此两种皆国内外孤本宝卷，可见其重要性。
　　宝卷是教派进行宗教活动的一种记录，因此，任何宣卷活动兴盛的地区必存在浓厚的宗教风习，有足够的宗教信仰人群。山西介休正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其“崇佛”之风异常浓郁，仅尼姑庵的数目就令人惊异。清乾隆《介休县志》、嘉庆《介休县志》及民国《介休县志》都有对当时尼姑庵的统计数目可查。我们在介休进行田野调查时尚能找到庵所及遗址29所〔9〕。当地民国时期流传的一句顺口溜：“九楼十牌坊，二十六祠堂，一百单三寺，还有二十座尼姑庵。”也很能说明问题(注:①介休人王锡堂提供。)。清乾隆《介休县志》如是记载：“禋祀之礼，所以崇德报功，且以遏人心巧伪之萌，所谓不赏而劝，不怒而威，邑中介子祠而外，庙祀大小数百，而道梵之宫更倍之，自唐代迄今，千有余载，构新修废，民乐趋之，呜呼，幽明之故难言矣。”〔10〕李裕民辑《山西方志籍佚》云：“每嘉士大夫敦朴有先民风，独虑民习于奢，几不可驯，且崇佛重祷，市利轻生，而少知教子。”〔11〕宣卷活动正是“崇佛”的一种表现形态，体现了“崇佛”地区的民间宗教家与广大民众对宗教的积极宣传和需求。可以说，介休的宣卷活动是崇佛之习的自然结果。
　　介休不仅以其“崇佛”著称，也以其“经商”意识闻名遐迩。“经商”意识对宣卷活动的形成起到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时也使它带上了商业的色彩。据调查，介休自古商贾云集，民物浩穣。明清时期，县城四条大街店铺林立，俨如都会。张兰、义安、洪山、义棠镇的市面除有京货、杂货等商号外，还有钱庄、当铺、金珠铺等商行。张兰镇每年九月下旬有古庙会，届时有文水皮货、沁州麻货、浑源挽具、上党药材、内蒙古骡马上市交易。如此浓郁的商业气息，将那些所谓不食人间烟火的尼僧，一个个轻易地推向了讲求经济利益的“市场”中。试想，当初如果有人提出把宗教的宣卷活动与经济利益相结合的主张，必会有一唱百和的效果。不可否认，介休的重商风气驱动了宣卷者追求经济利益的念头，促使她们在宣卷“业务”上积极主动迎合听卷者的需求，以获取尽可能多的“布施”。事实也很可能如此，她们不仅在尼庵佛堂宣卷，也多进入那些商家大户的佛堂，甚至就在主家炕头，工作可谓“兢兢业业”。可见，尼姑宣卷活动之所以长盛不衰，与介休的“经商”意识是有密切关系的。
　　介休的听卷者是一个独特的群体，对听卷有独特的认识与偏爱。这些听众大多是所谓“留守夫人”、“留守小姐”。她们是商人家眷，是一群有着特殊家庭背景下的人群。据调查，介休历来挟资走外经商的人众多，走口外、赴蒙是他们的重要经商活动。正如(清)纪昀所云：“山西人多商于外，十余岁辄从人学贸易，俟蓄积有资，始归纳妇，纳妇后仍出营利，率二三年一归省，其常例也。”〔12〕清政府规定：旅蒙商人在蒙古地方贸易一律不准携带家眷，不得与蒙古妇女结婚同居。各晋商商号也规定：从业人员包括经理伙计，都不得在商号所在地携带妻子家眷和结婚纳妾。此外，晋商商行还对探亲另加限制：探亲分为十年、六年或三年一次，每次三到四个月。因此，从十一、二岁入号，到六十岁退休，一生中只有十多次回家探亲的机会〔13〕。如此苛刻的规定和限制，在今天看来实在是非人性的，对那些商眷带来了很大伤害是不言而喻的。男性商人常年在外，他们的家眷寂寞孤独，难以忍受时她们便会设法寻找排解孤苦的方式。或许听尼姑宣卷最为适合她们，从中获得的是娱乐，是宣泄，是心理慰藉。宣卷活动在这群人心里得到了最强烈的回应，渐渐地，宣卷活动场所便不限于尼庵殿堂，尼僧入户宣卷成为一种风气或时尚。《金瓶梅词话》中的吴月娘喜听宣卷，常常召集家人及亲朋来听宣卷，正反映和代表了那个时代商眷的共同心态。可见，宣卷活动也是在听卷者的倾听中得到兴旺发展的。
　　一般而言，宣卷人既可以是男性僧人，也可以是女性尼姑。那么介休的宣卷人（或曰宣卷人主体）何以是尼姑呢？我们也略述其主要缘由：
　　尼姑宣卷活动是封建时代的产物，必然会受到那个时代的种种约束。男性商人离家远走经商后，留在家里的家眷多是女性，我们不难想象她们与人交往中必然会受到很多约束与限制。首先不能有违封建的清规戒律，必须恪守妇道。商眷为了排解郁闷，就要参加各种娱乐活动，这就不可避免地要与人交往。喜听宣卷自然就要接触宣卷人，如果宣卷人是男性，往往会引起男女间的误会和麻烦，若宣卷人是尼姑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由此可见，尼姑宣卷最初很可能就是由那些商人家眷选择的，她们的出发点无非是考虑避免节外生枝的问题。女性之间的接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至少不存在什么清规戒律问题。尼姑可以自由进出主家的大门，甚至就在主家“下榻”。商眷最终签署了由尼姑为她们宣卷的一份“协议”，这个协议是一份互利互惠的协议，听卷人听卷是在做功德（惠），宣卷人宣卷可得 “布施”（利）。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介休尼姑宣卷者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及演说技能。据调查，在民国时期，介休尼姑庵供养的尼姑在识字、女工、绘画、弹琴、说唱等方面均有良好的教养。因此，尼姑的宣卷也体现出较高的文化艺术水准和魅力，其说其唱都易感人，这恐怕也是商眷愿意接近她们、喜听她们宣卷的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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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尼姑宣卷作为介休的一种民间娱乐，在外地可能并不为人熟知，而在当地家喻户晓，是有其多方面的社会原因促成的。既有宗教的浸染，也有经济利益的诱惑，更有商人家眷的独特心理等等因素。当然，它与封建制度对人们、尤其是对妇女的种种约束与限制，也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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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与山西介休尼姑宣卷比较
　　
　　笔者在山西介休地区搜集宝卷卷本和调查宣卷情况时，意外地发现了此地在明清至民国期间风行尼姑宣卷活动，从内容到形式都与《金瓶梅词话》中所描述的尼姑宣卷情形极为相似。有鉴于介休尼姑宣卷在我国宣卷传统区域中所具有的独特性，我们感到有必要将《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描写与介休的这一风习联系起来加以研究，从中寻出二者的联系，或许能为“金学”研究提供一点新的佐证。基于这种认识，我们特意走访了山西介休一带深谙尼姑宣卷事项的人们，调查了解了那里今天仍流传着的尼姑宣卷活动情况，辑为一册《山西介休尼姑宣卷活动调查报告》。兹将我们的调查与《金瓶梅词话》中的有关内容作如下对比说明：
　　（一）《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所涉及的宝卷卷本
　　《金瓶梅词话》中涉及尼姑宣卷活动内容的回目有五回，每回都叙述或提及一种宝卷，其先后是：“黄梅五祖宝卷”（三十九回）、 “金刚科仪”（五十一回）、“五戒禅师宝卷”（七十三回）、“黄氏女看经宝卷”（七十四回）和“红罗宝卷”（八十二回）。其中 “黄梅五祖宝卷”、“黄氏女看经宝卷”和“红罗宝卷”三种卷本在我们搜集到的介休宝卷中可以找到与之对应的卷本，从内容到卷名都吻合。这实在令我们惊异，这对确定《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活动的本事来源地必有重要的参考价值。“金刚科仪”和“五戒禅师宝卷”的出处，虽与介休宝卷的联系尚不明确，或许源于其他的创作素材，但就宣卷形式而言，这些被写入《金瓶梅词话》中的宝卷在宣卷形式上却是大同小异的，即从宣卷仪式部分之“焚香迎神”，到吟诵部分之用七言或十言之韵文吟诵，再到歌唱部分之用词牌或曲牌谱曲等等，分明都带有介休宣卷样式的痕迹。
　　（二）宣卷时间
　　山西介休一般并没有固定的宣卷日期，但每次宣卷的具体时间还是有昼夜之分的。宣卷时间通常分为两个时段：一是从上午九时至下午三、四时，二是在晚上八时至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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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时。或白天或夜间，由主家选择确定，只是宣卷场所会因宣卷时间的不同而有相应的要求。如在白天进行，宣卷场所既可在主家佛堂，也可在尼庵殿堂里。若在夜间，宣卷就只能在主家家里的内间炕上或佛堂进行〔14〕。《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显然是设在晚上举行的，例如：
　　月娘道：“晚夕听大师父、王师父说因果、唱佛曲儿。”〔15〕
　　月娘道:“姑奶奶你再住一日家去不是。薛姑子使他徒弟取了卷来，咱晚夕叫他宣卷咱们听。”〔16〕
　　因夜间宣卷往往要进行到深夜或凌晨才告结束，所以听卷人会感到很疲倦。例如：
　　 王姑子唱了一个《耍孩儿》，一直到连年纪长者也打起哈欠，桌上蜡烛也快点尽了。已是四更天气，鸡鸣叫，月娘方令两位师父收拾经〔17〕。
　　经济道：“…昨夜三更才睡，大娘后边拉住我听宣《红罗宝卷》，坐到那咱晚，险些儿没把腰累罗锅了，今日白扒不起来。”〔18〕
　　正所谓：“参横斗转三更后，一钩斜月到纱窗 。”〔19〕

　　[8]电大学习网.免费论文网[EB/OL]. /d/file/p/2024/0425/fontbr />　　（三）要求和规定
　　在介休，设局请尼姑宣卷的人家称为主家，每次宣卷活动主家都要按规定和要求认真准备，以表虔诚之心。
　　1、供品和素斋的准备
　　邀请尼姑宣卷前，主家应提前准备供品、素斋，以供“佛堂”摆放和尼姑在宣卷休息和结束时食用。供品分面供与果供，其制作、选择和摆放都很讲究。兹引用调查报告中的一段描述：
　　在“一佛二菩萨”和“龙牌”之前摆放有五个面供、五个果供，称为“一堂供”。面供与果供分两排摆放，面供是紧挨着“一佛二菩萨”和“龙牌”的 论文检测天使-免费论文检测软件http://www.jiancetianshi.com
第一层次供品，面供的供台高于果供的供台。面供供台是由铜制成的高脚圆形托盘，托盘有底座，底座与托盘上部之间的柱子上雕刻有“蟠龙戏珠”的造型图案。面供的五个供台上分别捏有一个面供，每十面供都是由一斤面做成的一个火开花馍馍，馍馍在制作时其表面一定要裂开花，寓意“吉祥”。五个面供上都要摆放小献，小献同样由面制成的，制作形状有莲花、如意、荔枝、蟾蜍、富贵不断头(用面条来回缠绕，最后用筷子把面条的两头夹紧，使人看不见面条的两头)的样子。小献上要点红，之后用枣竖插小献与面供相连，将其固定，枣与“早”谐音，寓意“愿望早日实现”。最后在小献上插上“供花”。供花是用绢或绸缎制成，一般作成八洞神仙的模样，形象逼真，五颜六色。供花是由专人制作的，制作供花的人称为“绣女”或“绣匠”，供花用过之后，要用红色绸缎包好，以备后用。“八洞”是道家在天上神仙所居之洞，八洞神仙指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神仙，上八洞为天仙、中八洞为神仙，下八洞为地仙。上八洞指八仙，即汉钟离、张果老、铁拐李、韩湘子、曹国舅、吕洞宾、蓝采和、何仙姑，有时也以上八洞泛称为八洞神仙。果供是紧挨着面供的第二层次供品，低于面供的果供供台的质地与面供供台一样，也是由铜制成的高脚圆形托盘，不过比面供托盘要低一些，托盘有底座，底座与托盘上部之间的柱子上同样雕刻有“蟠龙戏珠”的造型图案。果供的五个供台上分别摆五种水果，每种水果只摆五个，如橘子、桃、苹果等，葡萄则只摆放一串。果供不摆放梨，因为其与“离”谐音，寓意不吉祥。果供之前设有香炉，左右摆放一对蜡烛。烛台是人形灯或“祥龙盘柱”灯。人形灯是瓷制的，人形是白底色，其五官是咖啡色的。“祥龙盘柱”灯也是白底色和咖啡色相间。蜡烛半径约为1cm，蜡芯是苇杆，外面是由羊油制成。
　　素斋有油炸食品，当地人称“油旦旦，油花花，油片片”等之类，这些统称为综果，还有鸡蛋(是要不跟公鸡交配过的母鸡生的蛋，本地人叫做“瘦鸡蛋”)、粉条、豆腐、山药、白菜或青菜做成的素菜，素菜中不能有葱、蒜之类有异味的佐料〔20〕。
　　《金瓶梅词话》中在描述宣卷间歇及结束时，多次提到主家为尼姑奉上的斋饭及茶点，这与我们的调查情形是类似的，只是小说未描述供品的摆放情形，似与作者的选材角度及小说中的宣卷时段有关。例如：
　　吴月娘道：“师傅饿了，且把经请过，吃些什么。”一面令小玉安排了四碟素菜儿，两碟咸食儿，四碟糖薄脆、蒸酥、菊花饼、扳搭馓子，请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陪着二位师父用一个。”〔21〕
　　2、宣卷场所及布置
　　据调查，介休当地民居样式一般是坐北朝南的正屋三间，其中两边是卧室，中间一间常做宣卷场所，称为“神堂”或“佛堂”，这间相对于两边卧室内间来说称为“明间”。《金瓶梅词话》中宣卷场所也使用了“明间”一词，如：
　　 月娘因西门庆不在，要听薛姑子讲说佛法，演颂《金刚科仪》。正在明间内安放一张经桌儿，焚下香〔22〕。
　　“佛堂”内除应摆放供品外，更少不了神龛的摆放或悬挂。兹引用调查报告中的一段描述：
　　“佛堂”门，制作考究，为两开扇的木门，木格雕花，门止对着的墙上有神龛，有的是凹进墙里的长方形的神龛(高约l00cm，宽约80cm)，有的是单独做的摆放在桌子上的木头神龛。如果凹在墙体内的神龛，对联就挂在神龛左右的墙上，如果是单独的木头神龛，对联就刻在木头神龛两边。悬挂或雕刻了对联，整个佛堂显示出一种庄重严肃的气氛。佛堂中摆设十分讲究，门正对着的正面墙神龛下方前摆一张与墙面同长，l00cm见宽见高的人供桌。凹进墙面的神龛里面捏设的是“一佛二菩萨”，在“一佛二菩萨”两边有龙牌，两边有大小龙牌各一块，龙牌上一般写着的是“皇图永固，帝道遐吕，佛日增辉，法轮常转”或“六合清宁、七政顺序、雨肠时若、万物阜丰”之“永乐北藏”的字样，有的则写着“皇帝万岁万万岁”等 〔23〕。
　　以上描述的是白天宣卷的情形，大概一般人家听卷是安排在白天的。如果在晚上听卷就显得简单多了：在卧室炕上宣卷，不必摆设神龛，供品仪式也简化了〔24〕。《金瓶梅词话》中的尼姑宣卷是在夜间进行的，我们在小说里看不到繁琐的供品摆放及佛堂布置的详细描绘，这是完全合乎夜间宣卷的实际情况的。
　　（四）宣卷前的仪式
　　宣卷前的仪式很烦琐，兹略举其主要事项：
　　1、洗手
　　宣卷前主家要与尼姑们(一般为师徒两人，有时为一师二徒，师傅为宣卷人，徒弟协助师傅完成宣卷)一同洗手，称为“盥手”。
　　2、炷香
　　“炷香”分两个步骤：首先是主家先依次点燃供台上的蜡烛，尼姑再从蜡烛上接火点香；其次是主家先敬三柱香，紧接着尼姑也敬三柱香。
　　3、磕头
　　主家居中，师傅居右，徒弟居左，面对神龛中摆放的神佛即“一佛二菩萨”磕头，如果是许愿还愿，要磕三个头；如果是追祭亡人，要磕四个头；如果是祭神拜佛，要磕五个头。
　　我们并未能在《金瓶梅词话》中读出宣卷时的种种翔实铺叙的文字，却能感受到介休当地在宣卷时同样的气氛。作者把宣卷仪式上要求的一套琐碎的程序仅用了“洗手炷了香”五字概括，可谓惜墨如金：
　　月娘洗手炷了香。这薛姑子展开《黄氏女卷》，高声演说道……〔25〕
　　又如：
　　放下小桌儿，众人围定两个姑子，在正中间焚下香，秉着一对蜡烛，都听他说因果〔26〕。
　　（五）宣卷模式
　　仪式完毕后，宣卷活动便进入正题。宣卷是在庄重严肃的气氛中进行的。尼姑要面对神龛跪在蒲团上，同时要把卷本放在“经台”(即小供桌)上。宣卷采用一问一答的形式，师傅宣卷，徒弟答卷。这种问答模式，在《金瓶梅词话》中也有相同的描述，例如：
　　大师父说了一回，该王姑子接偈。王姑子道：“当时释迦牟尼佛，乃诸佛之祖，释教之祖，如何出家，愿听演说 。” 〔27〕
　　另外，宣卷中还有“接佛”“答佛”呼号的模式，也是由尼姑徒弟和主家轮流接，宣卷人与听卷人之间由此形成一种互动的默契。这在《金瓶梅词话》中也写得很清楚，例如：
　　薛姑子与王姑子两个一对坐，妙趣、妙凤两个徒弟立在两边，接念佛号〔28〕。
　　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李瓶儿、西门大姐并玉箫，多齐声“接佛”〔29〕。
　　我们在《金瓶梅词话》中所看到的宣卷场面和模式都较为简单，少了些庄严的气氛，却多了些随意的感觉。宣卷就在主家卧室炕上，尼姑师徒只是面对听卷人而不必面对神龛，是在众人围拢下进行的。其实，这反映的正是晚上宣卷的真实情形。
　　（六）用斋
　　宣卷间歇和结束时，主家都要为尼姑提供素斋、茶点等，并陪同尼姑一同用斋。《金瓶梅词话》中就有这样的描述：
　　念了一回，吴月娘道：“师父饿了，且把经请过，吃些什么。”一面令小玉安排了四碟素菜儿，两碟咸食儿，四碟糖薄脆、蒸酥、菊花饼、扳搭馓子，请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陪着二位师父用〔30〕。
　　薛姑子宣毕卷，已有二更天气。先是李娇儿房内元宵儿，拿了一道茶来，众人吃了。后孟玉楼房中兰香，拿了几样精致果菜、一坐壶酒来，又顿了一大壶好茶来，……。月娘又叫玉箫拿出四盒儿细茶食饼糖之类，与三位师傅点茶〔31〕。
　　通过以上比较，我们发现《金瓶梅词话》中的尼姑宣卷描写确实与介休当地尼姑宣卷大有可比之处，其中多有吻合与相似之处。当然，比较中也有不尽一致的地方，但我们认为这不仅与作者的选材构思有关，更是时代变迁所造成的必然差异。相沿数百年的故俗风习无论如何不可能故态依旧，我们既可以把《金瓶梅词话》看作一扇历史的窗纱，透过它寻找介休尼姑宣卷昔日的历史遗迹，也可以把今天的介休尼姑宣卷作为《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活动的一个确凿的见证。
　　
　　三、结语
　　
　　基于以上的对比与分析，我们有理由相信，山西介休尼姑宣卷在《金瓶梅词话》的研究中，应当具有独特的意义。无论从文献记载还是调查走访来看，山西介休尼姑宣卷活动与《金瓶梅词话》中所描述的尼姑宣卷活动大有可比性与一致性，足以引起学者们的重视与进一步研究。因此，我们认为山西介休作为《金瓶梅词话》中尼姑宣卷活动本事的重要来源地是有充分依据的。
　　本文考索的问题直接涉及了《金瓶梅词话》的发现地——山西介休，希望介休不仅仅作为《金瓶梅词话》版本的发现地受到学人的关注，更可作为研究和考证该小说及其作者诸多问题时值得瞩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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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93,p662,p659,p494,p494,p1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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