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索福克勒斯在《俄狄浦斯王》一剧中隐晦地表达了他对僭主政治的不满,该剧因此而有“隐讳教导”的因素。主人公俄狄浦斯有着鲜明的僭主气质,其“弑父娶母”的罪行显然根植于人性的内在罪恶性。至于僭主政治对人性的戕害主要体现在权欲,政治制度以及理性言说三个方面。
〔关键词〕 俄狄浦斯王;隐讳教导;僭主气质;人性罪恶;僭主政治
Abstract:Sophocles had expressed his secretly hateful thoughts on Tyrant politics of [WTBX]Oedipus the King[WTBZ], the article tries to disclose the esoteric teaching of [WTBX]Oedipus the King[WTBZ] about the personality of Tyrant,and the reason for his crime of murdering father and marrying mother lies in the inner evil of humanity.Then,the article studies the harming of humanity from power,politics system and rational speech of the Tyrant politics.
Key words: Oedipus the King[WTBZ];esoteric teaching;tyrant personality;humanity evil;tyrant politics
所谓“俄狄浦斯情结”,隐喻性地表达了儿子对母亲的“欲望”与对父亲的“憎恨”,这似乎并不能完全让人信服。“这个神话却没有提示出任何一点俄狄浦斯被伊俄卡斯所吸引的迹象,也没有透露出俄狄浦斯之陷入情网的任何消息。俄狄浦斯之所以同伊俄卡斯结婚,我们从神话中所得知的唯一原因,似乎就是伊俄卡斯与王位的关联。”〔1〕作为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的索福克勒斯曾热衷于参加政治活动,他可能在《俄狄浦斯王》中隐晦地表达了对僭主政治的不满。“索福克勒斯对僭主深恶痛绝,他曾拒绝西西里僭主和马其顿国王的邀请,他认为,谁要是进了君王的宫廷,谁就会成为奴隶,不管去时多么自由。”〔2〕279况且,“柏拉图就把僭主丑化为哑剧中吃人的恶魔”〔3〕27。那么,对僭主的痛恨是否使《俄狄浦斯王》具有了政治意蕴呢?美国政治哲学家列奥·施特劳斯认为,可以把经典著作作为一个“不说话的文本”来阅读或诠释,即最要紧的是要抓住文本所没有“说”出来的“隐讳教导”。所谓“隐讳教导”,未必都是作家的本义,而多是后来人一代一代自己从字里行间中“读出来”的。
一、俄狄浦斯的僭主气质
“所谓僭主,是指在古希腊民主运动时期,当平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还不能推翻贵族势力的时候,往往有野心家利用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借平民的力量夺取政权,成为僭主。”〔2〕278顾准认为,僭主利用普遍的不满情绪作为个人野心的借口,也作为其夺取权位的助力〔4〕。“仅以最负盛名的希腊作家希罗多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为例,他们都陈陈相因地认为僭主是作为平民的斗士发迹的。”〔3〕34从社会因素看,僭主是在城邦面临危机时出现的平民英雄,即“时势造英雄”。安德鲁斯认为:“就古代贵族政体崩溃而言,早期僭主也是他们所处动乱时代的产物。动乱的征兆是贵族的无能或十足的无政府状况。当动乱发展到严重关头时,有关城邦最急需的是要有强权的政府来弥补损失、整顿邦国,而僭主具有的不受约束的行政大权,正适应了这种需要。”〔3〕159从心理因素看,成为僭主是根植于人类内心深处的欲望。“普通的希腊人坚信他们不愿成为僭主的臣民,但不能坚信他们自己不想成为僭主,也不能抑止他们对成功地争得僭主身份的人流露钦羡之情。”〔3〕23
在《俄狄浦斯王》一剧中,我们不难发现俄狄浦斯具有明显的僭主气质。首先,俄狄浦斯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他乃是忒拜王拉伊奥斯的亲子。然而由于对自我身份的无知,导致俄狄浦斯犯下了骇人听闻的“弑父”和“娶母”的罪恶。杀死父王拉伊奥斯之时俄狄浦斯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弑父”象征着年轻一代动用暴力僭取父辈的权位;其次,俄狄浦斯成功地运用知识和智慧破解了狮身人面女妖斯芬克司之谜,随即化解了困扰忒拜城邦多时的生存危机。由于这一个契机,俄狄浦斯完成了从一介平民到一邦之主的转变,合乎常理地填补了忒拜城邦空缺已久的“王位”和“夫位”。“娶母”则象征性地传达出对一片土地的拥有,即对忒拜城邦的土地的主权。由于俄狄浦斯的“弑父娶母”制造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事实:“他将成为和他同住的儿女的父兄,他生母的儿子和丈夫,他父亲的凶手和共同播种的人。”韦尔南认为:“他那不可补赎的罪行在于,他把那三种年龄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这三种年龄本应依次而来,而不应交混在也不应重叠在一个家庭世代的内部。无法清楚地区分它们,无法合乎规则地依次承继,在名誉和功能中,就不再有了稳固的地位和持恒的延续性,在城邦中,就不再有了秩序。”〔5〕 所以巨大的灾难伴随着城邦秩序的崩溃而至:“因为这城邦,像你亲眼看见的,正在血红的波浪里颠簸着,抬不起头来:田间的麦穗枯萎了,牧场上的牛死了,妇人流产了。”粮食和繁衍是人类文明得以存在的基本条件。“哎呀,闻名的俄狄浦斯!那同一个宽阔的港口够你使用了,你进那里做儿子,又扮新郎做父亲。不幸的人呀,你父亲耕种的土地怎能够,怎能够一声不响,容许你耕种了这么久?”在这里“耕种”和“土地”是两个关键的词语,“耕种”隐喻性地表达出俄狄浦斯的乱伦行为,它将忒拜城土地的贫瘠与妇女的不孕联结在了一起,揭示着忒拜城邦遭受的巨大不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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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俄狄浦斯人性的内在罪恶性
无可否认,人类总是与野兽为邻。中国儒家对人性的认知不乏忧患意识的一面,如孟子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后世王夫之有“君子禽兽,只争一线”的观念,曾国藩有“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这种警语。张灏认为:“人是生存在两极之间的动物,一方面是理想,一方面是阴暗;一方面是神性,一方面是魔性;一方面是无限,一方面是有限。人的生命就是在这两极间挣扎与摸索的过程。”〔6〕在《俄狄浦斯王》一剧中,俄狄浦斯的“暴力”(弑父)与“乱伦”(娶母)就种因于人性的内在罪恶性。安德鲁斯认为:“僭主政治的危险对僭主来说,就在于他的骄横无可制止。”〔3〕24从某种意义来说,骄横意味着狂妄。僭主俄狄浦斯在理性意图遭受挫折时就会勃然大怒。他对盲人先知特瑞西阿斯呵斥道:“它的谜语并不是任何过路人破得了的,正需要先知的法术,可是你并没有借助鸟的帮助、神的启示显出这种才干来。直到我无知无识的俄狄浦斯来了,不懂得鸟语,只凭智慧就破了那谜语,征服了它。”但俄狄浦斯所不了解的是,他与盲人先知特瑞西阿斯分别代表着两套不同的知识系统:俄狄浦斯掌握着人为世界的知识,先知特瑞西阿斯掌握着神灵世界的知识。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话,或许可以用来解释盲人先知事先洞悉了真情的缘故,特瑞西阿斯能够从超越的距离去迥视人类,从神性去反思人性能看到人类注视自己时所看不到的东西。相较之下俄狄浦斯“致命的狂妄 ”种因于他无法排除人性中的野蛮质素以及妄图取代诸神的野心,使他在进行理性判断之时失去了清醒的头脑。伯纳德特认为:“俄狄浦斯乃人的原型,其代表了人类仅仅借助自身的力量摆脱命运的努力,因而实乃取代诸神的行动;俄狄浦斯的这种取代体现为对神谕的逃避和否定。”〔7〕
在某种意义上,俄狄浦斯通过“弑父娶母”满足了性的欲望、权的欲望以及物的欲望,可见“暴力”和“乱伦”对其欲望的实现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人性的普通弱点,如自私自利与各种贪欲,并不是人性罪恶的源头,而在这些弱点的底部和人性的深处,隐藏着“暴力”与“乱伦”的罪恶性。值得注意的是,俄狄浦斯身体的两个重要器官似乎隐晦性地传达出与“暴力”、“乱伦”的关联,即“肿脚”与“眼睛”。襁褓中的俄狄浦斯双足被缚之后,足部就被铁钉刺穿而落下了残疾。因此就有这样的解释,即他的名字意为“肿胀的脚”。祸害忒拜城的女妖斯芬克司之谜就涉及足部:“是什么东西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晚上用三只脚走路?”虽然俄狄浦斯与斯芬克司的较量以神的死亡和人的凯旋而告终,但俄狄浦斯终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跛足”使他解开谜语比一般人更具优势,因为通常身有残疾的人会本能地将目光更多地投向缺陷,他们习惯于从“残缺”的视角去思考问题。“可以想见,跛足的俄狄浦斯出现在忒拜时,拄着根拐杖。拐杖用于杀死他的父亲,同时暗指他现在的权力。拐杖或节杖因而含有三种意义:体弱的支撑,政治身位的表征和弑父的凶器。其中的两种功用杖子显示俄狄浦斯的力量,另外则指他的虚弱,但这虚弱无疑使得他能够解开斯芬克司之谜。”〔8〕至于“眼睛”则象征着乱伦欲念,俄狄浦斯在获得事实真相之后,用既是母亲同时也是妻子伊奥卡斯特的金别针刺瞎了双眼。这一骇人举动的象征意义与其说是对神谕权威体系的服从与维系,因为俄狄浦斯命中注定要“弑父娶母”,毋宁说是俄狄浦斯为自己受到表象世界的欺骗而绝望发狂,并归罪于眼睛阻碍了他洞悉事实的真相。另有一种解释是,眼睛象征着男性的生殖器官。因此刺瞎双眼是俄狄浦斯对自己乱伦举动的极端性惩戒,同时意味着向理性伦理秩序的回归。
[8]电大学习网.免费论文网[EB/OL]. /d/file/p/2024/0425/fontbr /> 三、僭主政治是戕害人性的毒素
首先,“有关僭主政治的很多文献,都涉及僭主满足私欲的特殊机遇问题……而一些较大的僭主为人虽不严刻,但也考虑很多。更有甚者,他们一味热衷于权力,自认为有统治才能。”〔3〕23阿克顿勋爵认为:“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权力非但无助于人性的改良,反而是戕害人性的毒素。在《俄狄浦斯王》中,由于僭主俄狄浦斯的政治权力建立在暴力(弑父)和乱伦(娶母)的非理性因素上,所以一旦他的身世之谜被破解,就意味着把持的权力随即化为乌有。既然俄狄浦斯的僭主权力不具备合法性和稳定性,所以我们不难发现俄狄浦斯对掌握权力缺乏安全感的心理状态,使他很容易表露出“愤怒”、“猜疑”这类消极情绪。当盲人先知特瑞西阿斯一再告诫俄狄浦斯本人即是“凶手”、“污染”时,俄狄浦斯却罔事实地对先知进行无端的猜疑和责难:“啊,财富,王权,人事的竞争超越一切技能的技能,你们多么受人嫉妒:为了羡慕这城邦自己送给我的权力,我信赖的老朋友克瑞昂,偷偷爬过来,要把我推倒,他收买了这个诡计多端的术士,为非作歹的花子,他只认得钱,在法术上却是个瞎子。”安德鲁斯认为:“猜疑为僭主政体的特征。君王都由其朋友为之维持和拥护;至于僭主,却另有他的经纶:他知道全邦的人民谁都想推翻他,但只有他的那些朋友才真有推翻他的能力,所以朋友们最不宜信任,对他们是应该特别注意的。”〔9〕299
其次,“僭主政治需要的背叛、暴力和背信弃义竟是如此之多!僭主者当然会乞灵于原则,但只是为了践踏它们:当然会签订合约,但只是为了撕毁它们;他会骗得一些人的忠诚,从另一些人的软弱中捞取便宜,他要唤醒蛰伏的贪欲,鼓励隐藏的不义和担惊受怕的腐败,简言之,他好像一定要把所有罪恶的激情放进一间暖房,那样它们就可以尽快成熟,获得更大的丰收。”〔10〕254如果得到制度的允许和纵容,人性的内在罪恶性会通过制度畅通无阻地释放出来,并且通过制度加以放大,其破坏性已经超过了原本植根于性恶之初,是自私自利等人性普通弱点所不能比拟的。“因为这城邦,像你亲眼看见的,正在血红的波浪里颠簸着,抬不起头来:田间的麦穗枯萎了,牧场上的牛死了,妇人流产了。”忒拜城邦所遭受的巨大灾难显然种因于俄狄浦斯掌握了僭主权力,而不能仅仅苛责于他身上的普通的人性弱点。正是出于对僭主政治的警觉,古希腊政治家梭伦主动放弃了成为僭主的机会。“至于梭伦本人,他的诗作给亚里士多德留下的印象是:那是一个诚实、公正、将其城邦利益置于个人抱负之上的人士的作品。梭伦并非是拒绝享受的清教徒,但他认为对僭主来说,个人利益抵不过迟早会接踵而至的惩罚。据说梭伦曾经表示僭主职位是一个美差,但退让为难。把退位为难作为不愿意取得这一职位的理由,这正是梭伦的与众不同处。”〔3〕94
最后,僭主政治导致理性言说的失败,阻碍了人性之起飞。亚里士多德指出,在万物之中,独有人类具备言语的能力。“所谓言语(或理性言说)是相对于声音而言,声音可以表达悲哀与欢乐,是一般动物(包括人类)都具有的机能。至于一事物的是否有利或有害,以及事物的是否合乎正义或不正义,这就得凭借言语来为之说明。人类所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特性就在他对善恶和是否合乎正义以及其他类似观念的辨认(这些都由言语为之互相传达),言语使理性沟通成为可能,也使城邦生活成为可能。”〔9〕8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用理性言说替自己辩护,比用肢体来保护自己更能凸显人之所以为人的特质,理性言说正是使人性起飞,突破一般生物限制的关键性本能。在《俄狄浦斯王》中,当俄狄浦斯以僭主的身份发言时会产生一种“事与愿违”的效果,他本想表达某件事,但说出来的话却与其本意大相径庭,即他的“心灵”逻各斯无法控制其“语词”或者“意思”的逻各斯,致使他表达出自己未经察觉的真相。如俄狄浦斯是为人民、为自己好而诅咒凶手,结果是在诅咒自己:“我诅咒那没有发现的凶手,不论他是单独行动,还是另有同谋,他这坏人定将过着不幸的生活。我发誓,假如他是我家里的人,我愿忍受我刚才加在别人身上的诅咒。” 这种话语对心灵的反叛行为仿佛出自一个病人之口,其病理应归因于僭主政治。“僭主政治则强迫人们讲话,它一直追查到他们思想最隐秘的栖身之处,迫使他们对自己的良心撒谎,从而剥夺了被压迫者这最后一点安慰。”〔10〕262在《俄狄浦斯王》一剧中,僭主政治使俄狄浦斯丧失了采取理性言说为自己辩护的能力,进而扭曲了他突破一般生物限制的本能。“苏格拉底说,僭主干出了大多数人只能梦想做到的罪恶,别人的梦想是俄狄浦斯的行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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