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著名戏曲编导、《朝阳沟》之父杨兰春先生已驾鹤西去,他是我一生最崇敬的艺术家。他有一句名言,“戏曲演员要在舞台上站住脚,要靠拼劲,但是拼到底还是拼文化素养”,他的教诲让我受益匪浅。
杨老的戏好比峰峦起伏,挺拔秀美,矿藏丰富的大山,当浏览这座“名山胜景”时让人感到几十年的生活积累、文学修养、舞台实践才形成了这座“宝山风景”,它的独特“风景”打造了其作品的独特风格,让人“流连忘返”,使之成为中国戏曲现代戏的千座山万道岭中,最具有中原神韵和鲜明个性的“山脉”。“这座山像狮子滚绣球”,叫人看不够。拿张庚剧中有诗、诗中有剧、诗剧交融的“剧诗”说,对照杨老的名作,足见其抓住了戏曲的本质,概括了戏曲文学的内涵和特征。
杨老的作品最叫人过瘾的是戏曲语言。戏曲语言(唱词、道白舞台提示)是“剧诗”的载体。
一、雅俗共赏的代言诗
杨老的《朝阳沟》《小二黑结婚》《刘胡兰》《李双双》等许多作品可以当之无愧和称作“剧诗”。其文学价值,完全可以同建国以来优秀的小说、诗歌、散文媲美,而昂首挺胸的走进文学殿堂。
“于浅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这是李渔的名言。杨老的戏曲语言以通俗为本色,雅俗共赏。其作品语言读着上口,唱着押韵,易懂易记,可谓是化俗为雅,俗中见雅,雅俗交融。充分显示了杨老这位戏曲诗人的深厚的生活基础和艺术功力。
以其“平民性”,感化了广大戏迷和人民群众,成为“下里巴人”的知音而流传于民间。他的作品,无论是文学语言,或者是音乐语言,都具有浓郁的中原特色,精练、简洁、真实、生活、风趣、幽默、形象、通俗。“一句儿顶一句儿,唱念都有味儿”,因为他表述了人民群众的思想情感。
剧诗的任务就是要刻画出栩栩如生的戏曲人物。学习他的作品和熟悉他的写作“套路”的人,无一不感到“角儿在杨老笔下,杨老在角儿心中”。戏曲文学的“大厦”主件,是由人物曲白的“钢木”而构成。杨老数十年的创作法则即是——运用从生活中提炼出的雅俗共赏的曲白,为他笔下的人物代言。代人物喜怒哀乐之言,代人物七情六欲之言,代人物“五脏六腑”之言。并且一语中的,一言出人,曲是诗,白皆韵。念着动情,唱了不忘。这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小二黑结婚》中喜兰、小荣为成全小芹与二黑的婚事,鼓励其冲破封建婚姻观的唱段就是例证。“树上的柿子圆又圆,好看好吃比呀比糖甜,要摘你就快点摘,迟一天不如早一天”;“刘家峧里一树桃,青枝绿叶长得牢,你要愿意浇桶水,六月里有你吃鲜桃”;“一对对燕子唧唧喳喳叫,飞来飞去飞得高。这个打口食,那个衔棵草。小燕子双双自己配,老燕子老了它管不着。”这一串带有民间风味的诗,既有文学性,也非作者单纯抒发感情的诗,它是两个人物的心声表露。同时也显现了作者的文采与智慧。《朝阳沟》中的“老支书好比望远镜,二大娘好比气象台”,多么形象,一语出人;《好队长》中的“马二牛剃头——”一段唱词,塑造了委屈酸楚、风趣可笑的马二牛的艺术形象;《李双双》中喜旺的一段唱“走过一洼又一洼”等,都是作者隐蔽在人物心中,摸透了人物“脉象”和五脏色彩,“潜入角色血脉”甘作代言,发挥剧诗的优势,以精美通俗的曲白,塑造出了久演不衰的舞台艺术形象。
当然,这些代言的“元件”均为作者从生活的大山宝藏中挖出来,梳理熔炼而成的“言”。而那些站在人物之外,直奔主题的豪言壮语之作,和“借曲做诗”而直抒作者心声的作品,也只能是短命的“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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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戏筋骨里的流动诗
公认杨老的戏,美在语言。在语言内容上,可谓“形象美,意境美”;在表现形式上,堪称“韵律美,节奏美”。这“四美”,构成了他笔下人物的戏剧行动美。常言道“有好戏,才有好词,有好词必得好戏”。杨老流传至今的戏曲诗言,都在舞台出彩的“戏筋骨里头”。都是发生在戏剧悬念冲突的“行动”中,表现了人物的动态变化与成长。比如,“银环下山”著名唱段,就是戏剧冲突和人物性恪变化的“出彩”戏,主人公银环的大唱段词,不仅是人物“行动的语言”,更是流动着的诗篇。 “走一道岭来翻一道沟,山青草绿水长流。东山头牛羊哞咩乱叫,挪一步我心里头添一层愁”;“刚下乡野花迎面对我笑,至如今见了我皱眉摇头”;“那是我挑水栽上的红薯,这是我亲手锄过的早秋”;“走一步退两步不如不走,千层山遮不住我满面羞。我往哪里去呀?我往哪里走?好难舍好难忘的朝阳沟-----”。这是景物与人物心情的交会,随着人物心理冲突,性格变化而流动着的“诗言”,将人物此时、此地内心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作者即是写景,也是借“静态”的景物,描绘“动态”的人。作者的激越情感是与银环的鲜活动态的心理流程,戏剧冲突和戏曲行动变化的流程交织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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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得知,这一段情景交融、浑然一体的“流动”诗,是和出彩的戏连在一起的,而后又被流传下来的,所以说它是出彩的戏,流动的诗,也是戏曲文学和戏曲携手,流向人物心里,再流入观众心中,成为脍炙人口的动人唱段。
三、舞台上的立体诗
戏曲文学的难点,在于“二度创作”。因为戏曲是集剧本、导演、音乐、舞美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又是唱、做、念、打为主要表现手段的“立体”戏曲。要写出这个特殊的“立体诗”剧,单靠剧本文学远远不够。
只靠戏曲语言也不行。这个“立体诗”要靠音乐语言,舞蹈语言、美术语言来共同承担、共同写出来就像杨老作品的“大山”一样,有林木、花草、鸟类、山泉、古寺、悬崖、坡沟才能构成山。杨老就是一个善于把戏曲语言溶入音乐语言的“大家”。他自身也颇懂豫剧和其他地方戏,但他又紧紧“抓”住老搭档王基笑,来帮他一起培育锻造一台又一台“立体诗”。把自己精美的戏曲语言,化解在优美的音乐曲调、唱腔旋律之中。从杨老创作流传下来的许多唱段中,足以证明他是用精美的戏曲语言,牵动和感化了演员、音乐、舞美人才的创作激情与思路,引导他们走进了一个深化戏曲文学的艺术殿堂,使其戏曲创作的智慧、才华得以最大限度的伸展和开拓。进而铸造出了一个又一个惊动全国乃至影响几代人的“立体诗”篇。
从学习杨老作品中,使我体会到,提高演员自身的文学修养和不断学习传统戏曲知识,是非常重要的。戏曲语言的“雅”,不是艰涩之词;俗也不是大白话。戏曲语言要蕴藉含蓄,浅而不薄。戏曲通俗的本色不排斥雅俗共赏之作,杨老的作品便是例证。
杨老的戏,造就了一个享誉全国的豫剧三团,培养了一大批豫剧表演艺术家,也使中原戏曲现代戏的作者和演员“效仿”了数十年,并为后人树立了光辉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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