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小波之于中国文坛,恰似游侠,独来独往,无派无门。尽管身手不凡,却难寻师承渊源。小波生前备受生活和社会大众的冷落。而当他流星般的划过天际后,人们才发觉他的巨大价值。他以奇特的人生应了生前寂寞,死后哀荣的老话。王小波是一位自由主义思想家,自由主义思想贯穿于他的整个人格和思想之中。
关键词:王小波;理性;自由主义
在中国文坛上,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令人耳目一新,仅仅三年,又猝然终止。不管人们是否喜欢这个声音,都不难读出它的独特。以至于会觉得它并不属于中国文坛。我没有想到历史会以诡异的方式让王小波声名传播,尽管在他活着的时候,曾经得过海外多种文学、电影奖项,但国内的文学圈一直对他保持沉默——不是出自敌意,仅仅是因为人们难以理解他的刁钻古怪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中国的精神谱系上,王小波似乎是某种异数:不仅其文学风格无法归类,而且这个人也难以理喻。从年龄来说,王小波属于红卫兵的一代,但偏偏缺乏红卫兵的狂热激情,反过来,倒多了一份英国式的清明理性;从思想脉络来说,他似乎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中国自由主义精神传人,但不似胡适那样带有自命清高的绅士气。我们很难想象在中国文化的内部。会有王小波这样的人出现,但其人其书又分明不是西方文化的产物。王小波,成为一个评论家智慧挑战的阐释对象。
王小波的一生是实验性的,他只活了四十五岁,但他一生都进行着思想上的探索,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小时里,他依然在表述他那独一无二的自由主义精神独自:“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以前说过的一切和我们都无关系。一总而言之,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
王小波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的理性,清晰的、冷静的英国式经验理性。具有这样理性精神的人,即使在当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中间,也属于凤毛麟角。
王小波曾经狂热过。他这一代人,或多或少有过一段失去理性的日子。以十七岁的弱冠之年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只身跑到云南边疆,战天斗地,未始不是一种革命时代的青春骚动。然而,严酷的现实很快覆盖了理想主义的乌托邦想象,王小波开始沉默。“在我不会说话的时候最想说话。在我真正能说,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反倒沉默了。”他成为“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员。语言的沉默是对流行话语的抗拒,但内心的思考就此起程。在那个狂热的时代,人们说得太多太多,而想得太少太少。说话是为了话语的霸权,而思考仅仅是为了求得真知。
当时,在那些思想家具乐部里,许多迷惘的红卫兵也在思考。然而王小波依然是独特的。有些人思考,是因为落入了“失语”的困境。或者被剥夺了话语的权利。为了重新获得“说”的资格、话语的权力,不得不就后退一步,磨砺思想的利器。以后,当历史又重新提供了话语舞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出山说话了。这些人,是永远不甘沉默的,“说”的冲动大于“想”的兴趣,渴望话语权力成为思考的终极追求。而王小波呢,对“说”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对权力话语更是兴味索然,有意思的是“想”,是“思维的乐趣”。“与说话相比,思想更加辽阔饱满。……没有思想,在我看来,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追求思想,而非权力话语,是知识分子的更本质的属性。知识分子要有思想、道德,需有知识,王小波明白,知识实在太重要了,它是知识分子安身立命的最终凭借,古代的教士和儒士拥有《圣经》或《论语》,因而也拥有话语权力,尽管它不定能带来权力。这些年,我们谈论了知识分子的岗位意识,谈论了“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王小波没有参与谈论,但他的处世立身却提供了一个
很好的人格范例。知识分子的岗位在哪里?就在其独有的求知领地,知识的境界在于求知本身,至于为人生、为民族也好,虽然未尝不可,但与求知比较,都低了一个层次。
知识还是表面的东西,知识的背后有一种精神,那就是人类的理性。在疯狂的时代里保持沉默,也等于守护自己的理性。王小波看得十分清楚,理性对于知识来说,就像空气一样要紧。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时代,因为他只会以理服人,不讲理,勿宁死。
说到理性,有两条路径。一条是欧陆唯理主义的,另一条是英美经验主义的。现在说来,这似乎是一个老生常谈的哲学常识。但倒退十年,却是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刚刚从盲从时代走出不久的中国知识分子,只是大声吆喝着思想解放、理性启蒙,却不知理性还有经验主义与唯理主义之分,以至于不知不觉地被唯理主义所摆布。理性变成一个全知全能的人间上帝,变成科学时代的理性神话、理性宗教的和理性崇拜。那个时候,黑格尔的阴魂不散,绝对真理神话尤在,乌托邦的社会改造工程仍然绵延绝。
王小波选择理性,但他选择的是另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径,即英美的经验主义。在经验主义的世界里面,没有抽象的理念,没有目标的预设,也没有终极的价值,只有人们生活经验和实实在在的现实功利。王小波喜欢马基雅维利,是因为“他胆敢把信义、信仰全抛开,赤裸裸地谈到利害”。而“赤裸裸地谈利害,就接近于理智”。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也喜欢中国的墨子,墨子思路缜密,具有实证精神,而且也赤裸裸地谈到“交相利”。一说到功利主义,中国人总要吓一跳,以为功利和自私是一家兄弟。但是按照在功利主义家乡英国留学多年的储安平先生分析,功利和自私实为两个概念,前者重的是结果,后者为的是享受。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因为与拉丁文化接触比较弱;但生活的智慧、经验的理性大为发达,处理问一切以实际的环境为转移,决不像法国人那样,囿于抽象的价值观念。这种功利、经验的理性主义,成为英美自由主义的思想底色。
人的经验是有限的,因而人的理性也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的,所谓绝对理性不过是黑格尔制造的神话般的“宏大叙事”而已。对于在中国大陆弥漫多年的唯理主义真理神话,王小波基于自己的经验主义立场,倾注了其毕生的批判。他一再嘲笑中国知识分子虚妄可笑的知识观,从孔夫子到当代的知识精英,为争夺话语霸权,都显得一付全知全能、真理在握的模样,好像自己肚皮里的那些货色,可以包治百病。那种大包大揽的姿态,与大街上的卖大力丸的江湖郎中没有什么两样。即使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真理,也是具体的、多元的,很经验的、很个人的。真理是无法灌输的,不能强迫别人接受你自以为是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宽容,都建立在这种多元、个人的立场上。没有这样的一种立场,就会发生知识者互相之间的残杀。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知识分子的悲剧与其来自政治权利,毋宁说更多地来自知识分子同道——那些自以占有了真理、欲控制所有话语的独断者,从这个意义上说,知识分子的思想监狱是自我营造的。对此,王小波有十分透彻的认识,他尖锐的指出:“知识分子的最大罪恶是建造关押自己思想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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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一个最关键的词是“个人”。这是自由主义的核心。欧陆式的自由主义强调的是“积极自由”,个人思想与意志的自主。但这还不够,“积极自由”如果扩张,没有边界,就有可能侵犯别人的自由。红卫兵的造反行动、文化精英的话语霸权,就是最好不过的现实标本。英国式的自由主义,恰好能够弥补“积极自由”这一缺陷,它看重的是“消极自由”,每一个人的思想、言论与人
身自由不受非法的侵犯,“消极自由”尽管目标卑微,不及“积极自由”那般崇高、奋发进取,却是个人最真实、最可靠的保障。
在他那代知识分子之中,王小波是孤独的,可以说是特立独行的。他曾经写过一篇脍炙人口的杂文,叫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杂文以“文化大革命”为时代背景,讲述了一只有些与众不同的猪的故事,描写了它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以及这种行为引起“领导们”
的痛恨和围剿,然而,最后它凭借着自己机智勇敢的躲闪“潇洒之极”的逃脱了“领导们”的围剿。王小波在文章中写道:“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因为“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设置动物,也设置自己。”这样一来,原本生活的自由自在的猪们生活开始有了主题,不再“乏善可陈”于是,人对猪进行了种种设置,猪也只能在人的设置下生活,做肉猪抑或做种猪。在人的设置下,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交配,什么时候进屠宰场……猪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但是作者却发现了一只有些与众不同的猪:从名份上说,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这家伙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由此可见,这只猪是不受人设置的,当人非要对它进行设置的时候,它便有了反抗。
在文章的结尾王小波这样写道“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中国的知识分子太热衷于设置自己以及别人的生活了,他们的使命感太强,总是觉得该搞出点老百姓当信仰的东西,他们不仪想当牧师,而且想做圣人和上帝。
无论小说还是他的杂文里,王小波张扬的最彻底的是一个人作为个人的自由和完整,是灵魂的独立和桀骜,他渴望到的世界是所有人都能为自己的世界:是猪能够按照猪的方式生活的世界,是所有的人最大限度地不被设计和统一安排的“精神家园”。
人们并不理解外表冷静,内心炽热的理性中人。像王小波这样理性的、平实的、不屑于以道德煽情哗众取宠,而只愿本着一己之知识良知说话的自由主义者,常常被公众所忽视。的确,在当代中国,王小波还是一个边缘性的思想家。王小波所信奉的经验理性的自由主义,还不为知识界普遍接受,更不用说社会一般公众和主流意识形态。即使在自由知识分子的之中,欧陆唯理主义的影响,包括法国卢梭式的乌托邦激情与德国黑格尔式的真理神话,依然不自觉地摆布着多数人的思维和行动。但他身上那种集理性、冷静、幽默和宽容于一身的罕见的英国自由主义气息。,在狂躁而喧嚣的中国思想界,确实是特立独行的。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艾晓明博士在王小波离世后这样评价他的文学地位:“王小波是目前中国最富创造性的作家,他是中国近半世纪的苦难和荒谬所结晶出来的天才。他的作品对我们的生活中所有的荒谬和苦难作出最彻底的讽刺。他还做了从来没有人做和做也没才力想到的事,他唾弃了中国现代文学那种软弱、伤感和谄媚的传统,而秉承罗素,卡尔韦诺他们的批判,思考和想象的精神,同时把这个传统和中国古代小说的游戏精神作了一个创造性的衔接。”我想这是迄今为止,这是对小波最精辟的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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