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施叔青 物欲 启蒙 理性 情感
[摘要]施叔青《香港的故事》系列小说中有一系列处境类似的女性,她们在物质欲望面前皆曾一度沦为俘虏,有些人能够走出来,完成人性启蒙的初级阶段,而有些人则沦落在欲望的深渊中不能自拔。堕落的女性们只能拥有物质的满足而缺乏精神的富足,而自我意识觉醒的女性们则在启蒙之路上开始了新的旅程。
作为一位出生于台湾的女作家,施叔青是当代台湾文学中颇为特殊的一位,她以书写繁华尽现的香港,形形色色的生活在香港的人物而名闻于世。王德威曾经说:“施以写台湾的故乡鹿港起家,反以写侨居的香港,攀上她创作的一个新的高峰。
施叔青笔下的香港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有的是珠光宝气、名牌服装云集的酒会,绅士淑女、尽显彰华的高级场所,还有就是金银堆砌、感情淡薄的露水姻缘。这个世界是施叔青所熟悉的,是她周旋于其中的各种社交活动的写照。“这是施叔青的香港,吃尽穿绝的香港,上下交征利的香港,人欲与物欲合流的香港。”川她延续了张爱玲没有说完的香港的故事,把香港这个物质世界在范柳原与白流苏的故事之后再一次推到人们面前。在施叔青的小说中,我们看到欲望在香港这个物质世界中占据了一切,人人为了满足各自的物欲、情欲、权利欲而使尽各种手段,以求得到满足。施叔青以一个香港外来者的眼光来观察这个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社会,从而写出了很多生活于其中的真正香港人所不曾注意的问题。
香港作为一个经济迅速发展的国际大都市,金钱是这个城市里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维多利亚俱乐部》中曾经写道,碧加大律师被派到香港做律政司,可是他一下飞机,就“嗅到了一股金钱的味道”fzl(r.o,于是自己开起了律师楼。可见香港这个社会中,金钱占据着太重要的位置,以至于一个外来神甫一来港,即可感受到金钱的威力。正是因为如此,施叔青笔下的生活于香港的女子们无不成为金钱的奴隶、物质的俘虏。她们受着金钱的诱惑,追求物质享受,渴望更高的社会地位,安逸生活、名牌服饰、出人名流云集的聚会等等成为她们追求的目标,为此她们使用各种手段,甚至出卖肉体。
欲望是人的本能,这是无可置疑的,沃弗格纳在他的《对人类精神的认识:一个导论》中说,人的真正本性不是理性,而是欲望。伏尔泰在《形而上学论》也提出,没有欲望,没有名利欲,没有野心和虚荣心,人性的进步、鉴赏力的提高和科学艺术的完善都是不可想象的。狄德罗的《哲学思想录》同样认为企图消灭欲望不但是徒劳的,而且可笑之至,因为这样做只会破坏理性的高傲的基础。欲望是人之存在的一项本能,然而这些“欲望”不应该仅仅理解为对于物质的追求,因为“人作为一种灵肉一体的存在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即有物质的欲望也有精神的欲望”。但是,“当这种种欲望尚未经过情感的主动化与理性的导引达到一种自由意志时,在其支配下的人还仅仅是‘自在状态’的人,这时的欲望只是一种本能欲望,其方向是不定的”,在香港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大环境下,被物质权利情色等等欲望诱惑得失去理性引导的女子们无不被名利俘获,成为物欲情欲的阶下囚,包括《慷细怨》中的慷细,《窑变》中的方月,《票房》中的柳红等,《一夜游》中的雷贝嘉,《情探》中的殷玫等等。
《康细怨》中,慷细这个中产阶级女性在丈夫背叛了婚姻后很快陷人柔情的传统式中国男人洪俊兴的情网之中,尽管康细清醒地认识到两人的不合适,却还是未能抗拒情欲的诱惑,成为洪俊兴的情人,“慷细抗拒不了他肉的诱惑”,“要断绝这种肉欲的吸引,只怕难极了”。正是这种情与肉的欲望交织,致使慷细越陷越深。《窑变》中的方月和慷细有些相似之处,也是因为自身婚姻感情的不幸福而导致情欲物欲的泛滥。方月在工作狂丈夫忽视家庭之时,结识了一个50岁的有钱有地位又雅好收藏的律师,并在其照顾之下陷人温情之网。随情欲的泛滥而来的更有物质的侵蚀,然而情欲物欲造就的爱并没能滋润方月,她变得“俗气”,“从前的神采、灵气,全不见了”,“好像整个人钝掉了”。她被金钱腐蚀,丢掉了曾经的写作的梦想,成为欲望的奴隶。
《一夜游》中的雷贝嘉本是湾仔一间广告公司的策划员,为了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她向殖民地文化官伊恩发起攻势,并最终被安排到电影节公关部门宣传助理的位置。因此她跟伊恩的关系,虽可谓情人,更多的却是利用与被利用。《情探》中的殷玫则完完全全是一个以肉体来交换金钱的女子。她也曾经相信过爱情,然而丈夫的背叛使她完全改变了生活态度。她不得不以出卖肉体来维持“为了撑场面,也为了换回自信”[而过度挥霍的生活,并且始终坚持“人银两讫”的交易原则。《票房》中的柳红,一个曾经的过气女歌星,为了钱而当富豪的偏房,多年之后终被扶正,又想出风头占取科班演员的演出机会,所为不过是为了讲排场,显派头。而香港的文化官竟也能被钱买动,任柳红为所欲为。
不可否认,每个人都有感情和肉体的欲望需求,不可避免有物质的渴求,但一旦把这种欲望上升到一种人生追求的高度,视作生活的目标和动力,欲望就成为一种累赘,成为思想的毒瘤,成为阻止人发展的巨大障碍。
被欲望的梦魔蒙昧的女人们最终会走向何方?施叔青给出了两个方向:陷在欲望的深渊不能自拔,或是由于情感的觉醒以及理性的思考之后,有了人性的升华。
人的启蒙过程本就是从最底层的本能欲望开始的,欲望是自由意志的体现,启蒙系统就是由情、理、意共同构成的。然而在欲望面前,有的人迷失了自我,因为没有理性的控制而长期浸润于欲望中导致心理的麻木,不再对更高层的精神世界有向往的冲动,而只是陷于低级的享受中不能自持。而另一些人,却能够在本能欲求之上有所体悟,因为她们在人格上是自立的,不需要在生活和思想上依赖别人而生存,自立的人是启蒙理性高扬的基本点,因此她们才会有朝一日从欲望的渊蔽中解脱出来,接受“情感与理性的激荡”,从而使自我的意识朝着更高级的方向发展。
失去启蒙原动力的在《香港的故事》系列作品中最典型的代表是殷玫与雷贝嘉,一个为金钱,一个为地位而与男人周旋。由于生活需要男人的支撑,她们连最基本的“人格”都没有。殷玫为了她所需要的面子和派头,不惜出卖肉体,她“从一个男人流浪到另一个男人”,然而这种生活依旧是寂寞的,只是物质上的各种需要使得她无法离开这种生活,并且越陷越深,堕人风尘已久的她会使用很多伎俩,只为得到更多的钱来满足其声色犬马的生活。当人的本能欲求被压抑的时候,我们应该找到途径来释放它,但一旦这种自然的欲望泛滥过度,为满足欲望而生存,人的自然本性成为生存目的的时候,人之为人的意义就不存在了。因此,作品中虽没有交代殷玫的下场,但她对于金钱的强烈攫取欲已经使真心爱他的庄水法了解了实情,她的余生恐怕也只能是用毫无真情的肉体交易换来的金钱来满足她毫不掩饰的物欲。
雷贝嘉作为一个出身不高的小职员却一心想往上爬,希望结交上层名流,参加各种社交聚会,无非也是一种对于名利的虚荣心作祟,是物质欲望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她抓住伊恩不放,就是为了获取更好的工作并满足她的各种欲望,所以她动用许多关系和手段来获得接近伊恩的机会以及满足她接触名流愿望的短暂的“一夜游”。可是在这次社交聚会上,雷贝嘉是失败的。名流们根本不屑与她多谈,而伊恩也不愿给她接近的机会。她最终未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永不满足的欲望如同深壑,又如何能够填得满?
欲壑难填,本能欲望固然不应被压抑,然而过犹不及,过度追求欲望尤其是物质欲望,只会让欲望埋没了人本该发展的情感与理性,没有理性的约束,没有情感的需要,一个人就永远只能处在未被启蒙的状态,整日思考的无非是动物性的生存需要,这种人能否被启蒙,能否实现自身在人学巴别塔中的上升还是一个问题,自然也就无从谈起摆脱女性被玩弄的命运,物质俘虏下的她们只能可悲地成为男权社会的牺牲品,女性意识的觉醒更不知要待何时。
[8]电大学习网.免费论文网[EB/OL]. /d/file/p/2024/0425/fontbr /> 物欲是对生活的不满足而生发出来的,而情欲则是来自于精神层面的不满足。郁达夫指出:“种种的情欲中间,最强而有力、直接摇动我们的内部生命的,是爱欲之情。诸本能之中对我们的生命最危险而同时又最重要的,是性的本能。那些生活有一定基础的女人不再需要为物质生活忧心的时候,情欲就占据了她们寂寞的心。
启蒙的根本是要“立人”,而“立人”的命题“指向了这样的深度:达到能够超越一切羁绊的、真正自由的和理性的“自我”。这是对整体的国民的启蒙,同时也是个体的人的启蒙所要做到的。若要在欲望前收回继续堕落的脚步,唯有超越物质的羁绊,探求至上的精神需求,以及其所反映的真正自我,才能有所启蒙,在人格上更上一层。施叔青笔下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女性正是因为有着“独立”的基础,她们有自己的事业,有生活的来源,因此她们对于男人是独立的个体,正是这种独立的个体性原则让她们产生了“自律”性,因此她们才能够通过“自我启蒙”来实现上升,或是在他者的启发引导下实现这一过程。
愫细一直生长于一个比较安逸、氛围较好的环境,她不需要为了金钱而去接近男人,因此情欲肉欲成为她所面临的问题。在和洪俊兴的不相称的恋情中,慷细不断希望从中解脱,然而却总是无法摆脱情与肉的吸引,她的吵闹、无中生有其实是为了摆脱欲望的过度的膨胀,是情感上对自己的行为的否定,同时也促进了理性的觉醒,使其逐渐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目的。在与洪俊兴的交往中,慷细越来越认识到这场情肉的欢愉中自己最终只能是被伤害者,现代女性的价值理性准则在其心中引起越来越多的反响,而导致了她的“愤慨、不平、反抗等情感体验,于是她心安理得地用洪俊兴的钱,任由他装扮自己,为自己大把地花钱,这其实是理性觉醒初期的一种报复心理。然而最终慷细还是认识到,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爱情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少地付出爱情,把爱情看作与金钱的等价交易。于是理性再次抬头,她看到了这场露水姻缘的结局,不过仍是一场欢聚之后的人去楼空,情与肉的短暂满足带不来自己需要的真正的心灵的安抚。于是她跑出去,“用尽平生之力大呕,呕到几乎把五脏六腑牵了出来”。这是理性觉醒带来的情感的解放,她要把欲望填满的内里全部呕出来,要找回自由的理性的自我。慷细在不自觉中完成了人性启蒙的最初阶段,由对本能欲望的渴求而上升到情感与理性统治思想的层次,并在情感与理性的相互影响激荡中给予自身一个提高。
方月是在一个外力推动下的觉醒,这个力量来自她的初恋男友何寒天,一个和她曾经有着相似的梦想,并一直不停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的画家。何寒天的出现让沉醉于姚芒的柔情蜜意中以及物质攻势下的方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空虚的,曾经的梦想已经被抛之脑后,金钱的味道腐蚀了曾经纯真有灵气的方月,使她变得世俗。金钱为基础的爱情也没有使方月感觉到生活的意义,她终究认识到自己在香港的生活是不快乐的,而何寒天的提醒也让她认识到“创作。回去写小说,你才会觉得真正地活着。方月的心猛然从情欲和物欲的耽搁中警醒,她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更多的意义。理性的觉醒自然而然导致了情感的变化,所以她最终决定离开香港这个引起她欲望膨胀的地方,反省静思,寻回那个有着自主意识的自己。方月的成长当然是更具意义的,尽管这个启蒙的过程借助了外力,但她意识到了自己人生的发展方向,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所在,从而走向一个“自律的创造生命自我”的人。
像细与方月一个是自我启蒙一个是他者启蒙,然而方月由他者启蒙到自我启蒙,比慷细走得更远。慷细的觉醒实际是非理性意志的作用,有天性使然的因素在里面,而方月则是完全理性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实现了向自我解放自我创造的人的转变。初步启蒙了的女性已经显示出了与沉溺于物欲中的女性不同的人生走向,情感的发现到理性的觉醒,从物质到精神的独立使得她们可以脱离男性而自己生存,这才是施叔青所希望表达的现代女性应有的生活方式,也才是现代社会女性应有的生存方式。
曾有人批评施叔青写上层社会的生活是“持一种既厌恶又同情的态度”,而施叔青自己则说:“我比较同意姊姊施淑所说的,她觉得我的‘香港的故事’‘表面上是有声有色的酒肉争逐,事实上是达到否定的批判作用’。我自觉写这一短篇系列的态度还是很严肃的,不仅是暴露上层社会声色犬马、没有灵魂的空虚生活,应当还有更深的意义。”施叔青所称更深层的意义中,应该也是涉及人性意识启蒙这个层面吧。
施叔青笔下的女性所走的两条道路其实就是人们在物欲面前的两个选择:堕落或者前行。堕落者如殷玫等,既然耽于物欲,只能继续堕落,不愿追求自我独立,只有靠色相来满足生活之欲。前行者如方月等,欲望面前的猛然警醒,实际是反映了现代女性精神和人格独立的心理历程。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使得方月、慷细等女子找到了精神的寄托,也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信心。女性在命运面前的艰难抉择,是启蒙意识渗透的结果,同时也是启蒙意识不够深人的结果。
《香港的故事》中众多女性在欲望面前的种种表现,是施叔青对自己在香港生活所见所闻的概括,也写出了对香港的态度:既热爱又无奈。作为一个热爱新事物的女性,香港的流光异彩让她沉迷,但作为一个有着自由意志,并且能够理性地掌握自己生活方向的知识女性,她又看到了这个物质世界的另一面:它不断地吞噬着人性,让那些不能掌控自己欲望的人徘徊在欲望的深渊而无法自拔。施叔青用写实的笔触向我们展现了人性的脆弱,也写出了香港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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