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荒原狼》写作的时代是一个堕落的时代,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在这样的社会里几乎无法生存。黑塞在小说中提出以幽默作为拯救手段,帮助人们获得信仰和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作家的幽默观是建立在堕落时代背景之上的“绞刑架下的苦笑”,但并不绝望,其实质是爱和信仰。正因为如此,对黑塞的阅读和阐释在今天的社会仍然有现实意义。
关键词:堕落时代;拯救;悲剧;幽默;《荒原狼》
一
20世纪20年代的德国处于一个非常尴尬而悲惨的境地。科学技术的进步,物质文明的高速发展,丰富了人们的物质生活,但也极大地破坏了传统的道德价值观念,同时还激发了人们的物质贪欲:争夺财富的 论文检测天使-免费论文检测软件http://www.jiancetianshi.com
第一次世界大战硝烟未尽,第二次大战的狼烟又即将燃起。这是一个是非颠倒、道德堕落的时代,到处充满战争的狂热,人们虚荣浅薄,争名夺利。而“现代人”(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概念,出自荣格《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在这样的社会里找不到可以呼吸的空间,他们失去了信仰,无所归依,内心焦灼的痛苦无以言表。在这样的时代里,人何以生存?这是一切有良知的作家们深切关注的问题。他们在自己的作品里记录这个社会的病症,并努力探索出路,给以疗救的希望。黑塞就属于这类作家之一。他中期的重要创作《荒原狼》就记述了一个精神超越于庸众之上的知识分子,在探索生存之路的过程中受到不朽人物的幽默教育,学会笑,最后重新获得信仰和对生活的希望的故事。
小说主人公是一个叫哈立的自称荒原狼的中年知识分子。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悲观绝望的人。他坚持自己的道德标准,不为流俗所容,面临精神崩溃的危机,几近自杀以求解脱。在最绝望的时候,他认识了酒馆舞女赫尔米娜。她教他学会跳舞,带领他参与生活享乐的游戏。在舞会上,酒馆音乐演奏家巴伯罗引导哈立进入被称作“幽默学校”的魔术剧场。哈立在魔术剧场里经历了许多现实的幻象,虽然他没有经受得住魔术剧的考验,但他在歌德、巴伯罗和莫扎特的“笑”的教导下,最终理解了生活,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学会笑”。小说结尾暗示主人公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
小说的主体部分在魔术剧场里展开,哈立在这里接受不朽人物巴波罗和莫扎特的幽默教育。这个幽默教育分两步进行:
(一)一切较高级的幽默都始于不再认真地看待自己〔1〕169
巴伯罗的教育在魔术剧院门前开始——这是进入“幽默王国”的入门教育。在剧院门前,巴伯罗首先让哈立看一面小镜子。镜子里是荒原狼的形象,附在哈立身上不停地挣扎。巴伯罗说这是哈立自己对自己的认识,是哈立的个性。它束缚他,使他不能从现实中解脱。“这种个性是您的牢狱”,“如果您以现在这个样子进入我的魔术剧,那您就会用哈立的眼睛,用荒原狼的旧眼镜看这一切”。〔1〕168因此,巴伯罗要求哈立放弃自己的个性,以消灭镜子里的形象。要消灭这个形象其实很容易,“您只要发出一个真正的笑来观看这个形象就足够了。”哈立对着镜子发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镜子里荒原狼的形象立即消失了。巴伯罗不见了,哈立进入了魔术剧院的中心,开始游历他内心的炼狱,继续受到莫扎特的教育。
(二)幽默是生活的绞刑架下的苦笑
哈立在魔术剧院里穿越一个个内心的炼狱,经历了许多“游戏”和“恶习”。他放纵自己的内心渴望,纵情享乐,但清醒过来之后又为自己违背原有的道德价值标准而痛苦。他感到自己更加远离神圣,厌倦地想到死。在他“等待死神”的时候——他希望的是神圣的、永恒的、不朽的死亡——“身后响起一阵笑声,一阵清脆而冷冰冰的笑声,这是从那不为人们所知的,充满已经受过的苦难和鬼神幽默的阴间诞生出来的。”〔1〕196这是莫扎特发出的笑。
当哈立把魔术剧游戏当真,杀死赫尔米娜的时候,莫扎特又出现了。他“穿着时髦的服装”,在摆弄着一个收音机,收音机里播放着韩德尔F大调大协奏曲。哈立一向是反对机器文明的。当他愤怒地指责收音机蹂躏了真正的音乐时,莫扎特以大笑作答——“他笑得多么冷酷,像幽灵一般,无声而又能通过他的笑摧毁一切!”他告诉哈立:即使这可笑的机器有令人绝望的愚蠢的面纱,但在其背后却有着神圣音乐的遥远形象,它不能破坏音乐的原始精神。这正是一切生活的一个优秀比喻:即使现实令人绝望,人们仍然可以怀有信仰和希望,因为污浊的现实背后仍然有神圣的东西;人们应该学会从现象的表面看到内在的光辉。对于生活的令人绝望的表面现象,“如果我们不是笨驴,我们就对此发笑。”当哈立愿为自己杀死赫尔米娜赎罪的时候,莫扎特以“令人难以忍受的嘲讽的眼光看着我”,说:“您总是那么郑重其事!可是您还会学会幽默的,哈立,幽默一向就是绞刑架下的苦笑,必要时您就在绞刑架下学会它。”〔1〕196他让哈立经受审判,哈立被判永生,还被罚受耻笑。莫扎特最后对哈立的教育是:“您应当学会笑,这就是对您的要求。您应当懂得生活的幽默,懂得这生活的绞刑架下的苦笑”;“应当学会听那该死的生活中的收音机音乐,应当崇敬这音乐背后的智慧,应当学会嘲笑这音乐中无关紧要的废物”。〔1〕206哈立最终理解了巴伯罗,理解了莫扎特,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学会笑。
在这部作品里黑塞提出了一条对抗令人绝望社会的自我拯救之路,那就是——学会幽默,学会笑。结尾处主人公在笑声中对生活充满希望,他甚至希望还能够继续穿越“生活的污泥浊水”。
这里应该指出的是,我们通常就文学作品所讨论的幽默,无论是古典幽默、近代幽默还是现代黑色幽默,多是指的作品的一种表现形式。古典幽默时期作品的幽默主要是以修辞手法表现出来的一种“技巧性的幽默”,近代幽默以来,作品的幽默已经开始是一种情绪,甚或是整部作品的格调,但总的说来都是幽默作家用来表现自己作品主题的一种表现方式。然而在《荒原狼》这部作品里,黑塞是旗帜鲜明地提出以“幽默”作为对抗绝望、拯救生命的手段。“学会幽默,学会笑”成为作品要描述的思想主题,成为人物命运发展的方向。黑塞的悲剧幽默观不是表现在艺术形式上,而是成了作品的灵魂。
[8]电大学习网.免费论文网[EB/OL]. /d/file/p/2024/0425/fontbr /> 二
那么幽默何以拯救苦难人生,黑塞又何以仅以幽默作为拯救手段?
幽默在其发展史上有一个从古典幽默到近代幽默再到现代幽默的演进过程。〔2〕古典幽默是明快、欢乐、充满朝气的,与悲剧情绪的界限泾渭分明。而近代幽默摈弃古典幽默时期单纯的“笑”之明朗戏谑的特点,在幽默中揉进痛感经验,并以其为幽默之底色,形成悲喜交加的幽默特质,同时也使幽默染上了“崇高”的色彩。此时的幽默变成忧郁和悲哀的了,“他的笑,是对自己以及对人们的同情的微笑。”而以现代主义文学家族中“黑色幽默”为主体的现代幽默继续以悲剧为其底色,但是已经消解了传统幽默的“崇高”色彩,幽默以“荒诞”的形式出现,是一种“看破”、“玩世不恭”的“绝望的幽默”。不过无论幽默的内涵怎么发展变化,它都有一个基本一致的特性,如现代哲学家散文作家周国平先生所说,“幽默是对生活的一种哲学式态度,它要求与生活保持一个距离,暂时以局外人的眼光来发现和揶揄生活中的缺陷。人……追求对人生缺陷的戏侮而暂时摆脱了这个缺陷。”这里有一个哲学上的前提,那就是:人要超越现实,以超脱无碍的心态使自己从“与对象之间利害关系的纠葛和其他情感的纠葛中超脱出来”,同时还要主动设置对象的“非严重性”,形成自我与现实之间的一个“审美距离”。〔2〕而人要超越现实就得首先超越自我,就是说幽默家以轻松的心态看待现实和对待自我,把一切看得不重要——包括自己,没有什么可以“严重”到使他愤慨或悲观绝望,那么面对丑恶、堕落,他就可以笑得出来。就像柏格森在他的《笑之研究》中说的:“你把自己解脱出来,作为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参预生活,那时许多场面都将变成喜剧。”〔2〕小说《荒原狼》里巴伯罗所说“幽默始于不再认真地看待自己”也是基于这个道理。哈立的个性是坚持自己的理想,相信神圣,不能与污浊的现实同流合污,这也是他痛苦的根源所在。摆脱这个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首先放弃自我,嘲笑自我,再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世界。当哈立在巴伯罗的指导下做到这两点的时候,他马上就摆脱了自我的束缚,从而进入幽默王国,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生活。
然而,“不再认真的看待自己”,“作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参予生活”,也意味着放弃自我,放弃自己的个性和理想,嘲笑神圣,同时也意味着一种冷漠,对社会和生活的一种绝望——这已经包含了悲剧的因素。如前所述,从文艺复兴以来,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社会中的矛盾和对抗也日益加剧,反映到文艺中的幽默特质上,幽默与悲剧联姻,幽默中含有痛苦和悲哀,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在每一种幽默里都包含着笑与悲哀。”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许多关于幽默的定义实际上都属于近代以来的幽默观,甚至包含了黑色幽默的特征。典型的如弗洛伊德,他说,幽默的真义在于一种精神的超越,面对一个荒诞冷漠的悲剧世界,偏作出喜剧性的反应。“幽默是当人实在想不下去时所可能拥有的人道主义的唯一表现形式。”〔3〕275黑塞的幽默观实际上也属于这一类。他认为幽默和悲剧是对立统一的,这一个的出现必然无情地引发另一个的诞生。他说:幽默是悲剧的结晶,是一种惟有在深邃而持久的悲哀中才会有的结晶;幽默是苦恼的人为了忍受痛苦的人生、或想要赞美痛苦的人生而有的产物。〔4〕209小说中莫扎特把幽默称为“生活的绞刑架下的苦笑”就是基于这一点。黑塞的时代是一个堕落的时代,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包括作家自己)怀抱理想和神圣,渴望一个理想的社会,他们对现实有强烈的失望和不满,但是又找不到可以改善的办法(或者没有力量)。这一群“荒原狼们”、“可怕而持续地忍受着痛苦”,不在痛苦中灭亡就在痛苦中爆发,然而他们虽不甘于灭亡,却又缺乏爆发的力量,于是他们找到一条中间的道路,一个第三王国:“要是他们的精神在痛苦中变得强大而又有弹力,那么幽默就是向他们呈现出的一条唯一的出路。” “当政治、经济、技术和文化都变得敌视人的时候,笑成为人抵抗命运的最后法宝。”〔3〕276哈立学会以幽默来抵抗悲剧的命运,而获得新生的希望。
表面上看来,黑塞提出的“绞刑架下的苦笑”已经跟20世纪60年代出现于美国的现代文学流派“黑色幽默派”相近,但终究还是不同于现代的“黑色幽默”,虽然二者产生的时代背景大致相似。但是黑色幽默作家“对于自己所描述的世界怀着深度的厌恶以至绝望,……他们把精神、道德、真理、文明等等的价值标准一股脑儿颠倒过来(其实是现实把一切都已颠倒了),对丑的、恶的、畸形的、非理性的东西,使人尴尬、窘困的处境,一概报以幽默、嘲讽、甚至‘赞赏’的大笑,以寄托他们阴沉的心情和深渊般的绝望。”〔5〕158可以看到,黑色幽默几乎不含任何希望。而在黑塞的作品中有希望也有信仰,这是作家的积极处,也是他区别于现代派作家的一个根本点。他的幽默虽然是悲剧的结晶,是“绞刑架下的苦笑”,但作家让莫扎特来完成这个幽默教育,寓意深远。就像前文所说的,莫扎特是永恒的象征,他带着超越人世苦难的笑来引领哈立超越现实的“污泥浊水”进入永恒王国。莫扎特的出现就代表了神圣和信仰的存在。作家(哈立)对未来充满信仰的热忱,这在此后的黑色幽默中是根本无法见到的。
此外黑塞还认为幽默是一种爱,在他的悲剧幽默论背后有充满希望的深意。“我对我们这时代的信心越少,对人类的腐化越看得真,我就越加觉得不要以革命去对付这种堕落,而要更加相信爱的魔力。对一件大家谈论不休的事保持沉默,就已经是做到点事了。对人和事物不怀敌意地笑笑,在小事上和私人的事上多付出一点爱,以此补救世界上爱的缺乏;……我很高兴《荒原狼》中已谈到:世界从来也不是天堂,……它一向是,并且任何时候都是不完善、都是肮脏的,为了使人能忍受,使它有价值,它需要爱,需要信仰。”〔6〕105
他所说的“爱”和“信仰”在小说中通过巴波罗和莫扎特对哈立的幽默教育体现出。而只要还有哈立和他所属的这个荒原狼群的存在,那么社会就还有希望——黑塞在书中写道——他们不仅拯救了自己,也以他们的存在来影响他人,进而影响整个社会。这也是黑塞怀抱的一个遥远的理想。
可以看到,黑塞的幽默观的实质是爱和信仰。他本人不提倡暴力革命,而是关注个人和个体的完善。他受中国思想影响很深,推崇中国的“和”的思想。这也是他反对战争的思想根源,也是被战后反思的一代人所尊崇的内在原因。
三
黑塞的幽默教育在整个创作中出现得并不多。综观他的全部创作,其幽默理论似乎很少派上用场。但它的出现决非偶然。实际上,早在《荒原狼》产生之前,黑塞的幽默解救苦难人生的想法就已经出现。20年代创作的《疗养客》和《纽伦堡之旅》,已经提到过幽默的作用。他写到:“我重又感觉到对立极之间的颤动,感觉到现实与理想之间的裂痕,现实与美之间细微的幽默之桥的摇摆。是的,有了幽默,一切就可以忍受。”〔6〕101
穿过近百年的时空,黑塞的创作和思想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教育意义。正如他所说,社会总有不完美的地方,我们要做的不是愤世嫉俗、自甘堕落,而是要坚持爱和信仰,完善自我,只要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一点爱,整个社会就会变得很和谐——即使听起来很遥远。
参考文献:
〔1〕黑塞.荒原狼〔M〕.李世隆,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6.
〔2〕 王玮.笑之纵横〔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8.
〔3〕 陈家琪.浪漫与幽默——反省中的哲学心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9.
〔4〕 林郁.黑塞的智慧〔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2.
〔5〕 曾艳兵.幽默美学品格的历史走向——从“古典幽默”到“黑色幽默”〔J〕.当代外国文学,1997(4):157-162.
〔6〕 本哈特•泽勒. 赫尔曼•黑塞〔M〕.汉堡:罗沃尔特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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