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性;父权;封建文化;鬼神附体
摘要:在父权制占中心地位的旧中国,性对于田小娥来说,不仅意味着生殖能力,而且成了她在无所依傍的环境里谋取生存的手段。同时,在封建礼教吃人的背景下,田小娥的遭遇反映了农村妇女的卑微处境。她死后还魂寄身于鹿三,只是作为厉鬼虚幻的抗争,这种抗争最后也以失败告终。田小娥作为人物形象其价值内涵不仅在于具有相对的完整性与自足性,而且还在于他充分体现了白嘉轩身上传统文化的负面价值,与白嘉轩形成了映衬关系。
《白鹿原》中,陈忠实塑造了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田小娥等一系列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田小娥出生在田家什字一田秀才家庭,被嫁给将军村一郭姓财东(清朝时的武举)作小老婆。她与郭举人的长工黑娃山相识相知开始,从此踏上了人生始料未及的坎坷而悲惨的历程。在作品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中,田小娥以其独特的性别特征、悲剧性的人生遭遇而具有代表旧中国妇女命运的典型意义。白嘉轩作为白鹿村族长,笃守仁义、忠诚质朴、刚毅坚强,是中国封建社会传统农民的典型代表。前者在性、封建文化、鬼神附体三方面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后者传统文化人格的负面价值。
1、田小娥与性
性作为一种自然的生殖行为,随着时代历史的发展而具有社会历史文化内涵。《诗经》云: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褐,载弄之瓦。这种扬男抑女的态度不只强调了男尊女卑的观念,同时也说明,男性的优越地位与女性的卑下并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性,而是人为的设置。男女两性是人类社会生存发展最基本的关系,通过观念的调整与制度的变革理应使其平稳和谐地发展。然而,在作品的男权中心社会里,男女的二元对立意味着男人代表正面价值,而田小娥只是被排除在中心之外的“他者”,只能充当证明男性存在的价值工具与符号。
美丽、妩媚的田小娥作为大财主郭举人泄欲的机器与借以延年益寿的工具,在她身上凸现的是作为女性的性别特征。她无法忍受这种动物般的生活方式。因此,性格憨厚,身体强健的黑娃一旦出现在眼前,田小娥迫切希望跳出这一“连只狗都不如”的火坑,“哪怕讨吃要喝”也不嫌弃。然而,私奔以失败告终。违背贞操,不守妇道的田小娥,如“庭院里的一泡狗屎”一样遭到家人与邻里的唾骂。她与黑娃的结合原本是两厢情愿,美满自然的。但宗法制的族规不允许她进入宗祠拜亲祭祖,而且让她在白鹿原上没有立锥之地。斗地主、分田地的农民运动戏剧般地暂时改变了农村贫富悬殊的面貌。经济上极端贫困,思想上毫无判断能力的田小娥在黑娃鼓动下当上了妇女主任。随后,运动失败后反革命力量的反攻倒算粉碎了她的美梦。波诱云诡的社会变幻令田小娥慌乱无措,无所适人。她在斗争中遭受了皮肉的创痛,也从此失去了黑娃这一生活上的唯一依靠。田小娥继被休回家之后第二次陷入了绝望的幻灭之中。要么死亡,要么堕落,在生活动荡的狂飘中,如茅草般柔弱的田小娥毫无选择的能力。为了救助丈夫,在空无所有的境地,她被逼出卖作为女人特有的性消费的载体一身体,屈从白鹿镇保障所乡约鹿子霖的淫威,这样做有一个除了死而不得己的原因:她获得了聊以苟活的生活来源。无疑,田小娥堕落了。使她滑向深渊并且导致死亡的是成为鹿子霖报复白嘉轩的工具,一鹿子霖与白嘉轩明争暗斗的牺牲品。父权的中心统治地位无情地对女性从肉体到灵魂构成压迫。“父权就是父亲的权力,父权制指一种家庭一一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体系,在此体系中,男人通过强权和直接的压迫,或通过仪式、传统、法律、语言、习俗、礼仪、教育和劳动分工来决定妇女应起什么作用,同时把女性处置于男性的统辖之下……”。小说中,白嘉轩一生娶过七房女人依然引以为豪壮;鹿子霖满村当干爸、逛窑子依然人前人后道貌岸然;黑娃睡人家女人、当土匪、依然可以当保安团营长,堂而皇之回原上祭祖;白孝文堕落潦倒至死亡的边缘,依然可以作保安团营长、滋水县县长;鹿三用梭镖杀死田小娥不用偿命,依然干他的农活过他的日子。与此相对的是,鹿兆鹏媳妇守着活寡、患淫疯病,为了不辱家风,却惨死于父亲手下;田小娥挣脱屈辱的羁绊追求个人幸福被认为千夫所指,万人不齿的坏女人。她与鹿子霖设计惩罚三十岁仍打光棍的混混儿狗蛋,最终把自己送上了行刑柱,而行刑者却是主谋鹿子霖。
如果说白灵凭借她的知识和胆魄义无返顾地走上了一条献身真理的道路的话,田小娥则在愚昧无知中随波逐流,受尽蹂晒。但是,她起码的良知与怜悯并未泯灭。白孝文潦倒堕落至乞丐使她的良心发现,生出怜悯与忏悔,鹿子霖复仇后的得意忘形、鲜廉寡耻遭到了她痛快淋漓的嘲弄与打击。性交活动不仅仅是肉体的简单结合,还包含着精神的和谐与共振,其中奔涌着双方倾慕、玩赏的炽烈情感。性对于田小娥来说,除了意味着一种生殖能力以外,在无以谋生的处境下还意味著作为商品出卖以供谋利的功能。生计的压迫使她越陷越深,越深则愈加深刻地感受到灵魂惨烈的痛感。这痛感注定了她永远无法获得灵肉的融合的自由与快乐。
2.田小娥与封建文化
《白鹿原》的封建文化体现在关中文化之中,其内涵既有传统文化的优秀质索,又有其自身不可调和的矛盾性与落后性。陈忠实认为,“封建文化封建文明与皇族贵妃们的胭脂水洗脚水一起排到宫端外的土地_匕这块土地接纳文明容纳污浊。”(陈忠实《从(跳底一了)看关中人的心理结构》)他深刻揭示了传统文化的两重性,特别是对既定文化负面效应的揭示,能够引发人们对自身存在是否与其本质相统一的思考。族权作为宗法制农村社会最基本的权力,它在维持社会相对稳定的同时,其凝固僵化的结构也牢牢束缚着个性的发挥。田小娥在追求黑娃的开始阶段,仅仅是追求性爱。但在她当时的环境下,这本身也包含对封建伦理道德的反拨,和“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义理是背道而驰的。以后田小娥与黑娃的关系便逐渐增加了精神的因素,成为一种真正相互依恋的爱情,一种心灵的共振,以至摆脱被奴役、被贱视的脾妾的地位。她甘愿和黑娃一起过贫苦而自山的生活,但这种微末的希望也无法实现。
白嘉轩是旧中国宗法制农村社会封建文化的宣传者与践行者,而鹿三是他最忠实的信徒。鹿三认为m小娥是诱使黑娃一与孝文堕落的直接根源,杀机在心中一天天郁积。然而,田小娥事先是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被刺杀的,更不会想到刺她的竞然是自己的心爱的黑娃的父亲。正是他在背后刺杀她的一刹那,她猛然回过头来,双手撑住炕边,惊异而又凄婉的叫了一声,‘阿……大呀’,这是田小娥在人世间最后的呼喊,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的绝叫,它使人战栗,震撼着每一个有道德感的心灵。此刻,鹿三在潜怠识中陷入了良心与怨恨的激烈冲突之中,从而走向抽精神崩溃。田小娥被社会遗弃后,也开始游戏人生。她是受虐者同时也是施虐者。在诱骗狗蛋、拉孝文下水的阴谋中她有助封为虐之嫌。在田小娥的品性中,可以看出善与恶、正与邪、反抗与堕落的复杂性。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田小娥是一个“淫乱者”、“烂女人”、“妹子”,他们出于成见浮在事实表面关注的是田小娥的生活现状,而没有看到导致这些罪恶名声的深刻根源。田小娥这个封建制度的牺牲品,在封建伦理道德的神圣的名义下被凌辱一与被损害,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权力把鹿三看成自己的亲人,而且,她恰好死于这个她本来希望能够认做自己亲人的这个人的手下。
与田小娥一样有着悲惨命运的妇女,在旧中国何止千万。然而作品中的女同胞们给予她的不是同情与支持,而是鄙灭与诅咒。这一思想上没有觉悟的群体,一封建礼教的被害者,在无意识中倒成了封建礼教的维护者甚或帮凶。可见田小娥的命运在当时社会所带有的普遍性。正是这个“阿……大呀”的绝叫。惊醒了鹿三内心深处潜在的人性意识。这种人性意识过去为纲常名教所闭锁所湮灭但并未泯灭,现在被田小娥的.惊叫惊醒了,于是出现了鹿三的封建伦理道德一与良心,和自发的人性道意识的激烈的冲突,使他开始精神失常,发生田小娥经常在他面前的幻觉以至后来“鬼魂附身”—阴间的旧小娥借阳间的鹿三出现,诉说自己的冤屈,发出自己的控诉。这就使这个牺牲在封建屠刀下的中国妇女的悲剧有了更加峻烈的性质.
[8]电大学习网.免费论文网[EB/OL]. /d/file/p/2024/0425/fontbr /> 3田小娥与鬼魂附体
旧小娥遭到郭举人的遗弃,遭到家里人的驱逐,承受了田福贤的批斗与白鹿原族规的惩罚。在命运反复无常的摆布中,她遍尝了人世的酸辛与绝望的煎熬。在纵欲中固然曾经任凭沉浮、肆意放逐,但她作为女性特有的同情与良知也时时闪光。实际上田小娥满足于有吃有喝的生活理想是极其卑微的。“让田小娥以一个女人的本能与本性去争取应该得到最基本的合理的生存形态,”是作家创作这一形象的动机。 ( 2000:3.18陈忠实做客网易http//www.netease.con嘉宾聊天室,接受网上“文学迷”提问)但是,她最本的人性要求都被残酷否定,田小娥在惨烈而冰冷的绝望体验中爆发出刚烈甚至冷酷的另一重性格侧面。
如果说窦娥仅仅以血没白练、雪飞六月,抗早三年作为洗刷冤屈,表明誓愿的咒语的话,那么,田小娥在无可形容的痛恨中走向了复仇的极端,以死命的反抗争取同情、权利与自由。将整个世界置于与自己尖锐敌对的位置—还魂寄身于鹿三,在白鹿原上发起灭顶之灾的瘟疫,企图以仇恨的火焰焚毁一切。田小娥由人们眼中的淫妇、荡妇变成了使人惧怕、法力无边的女巫。女巫,原指施行巫术的女性,后来渐转贬意,多指装神弄鬼的欺诈作假的女性。此处田小娥的女巫形象,则是指在男权社会生存权利遭到扼杀、爱欲遭受压抑的女性。美国女学者吉尔伯特曾指出,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妇女的命运不是发疯就是成为玩物。而田小娥命运却是屈死,厉鬼以怪诞神秘的力量实施猛烈的报复,在戏曲《李慧娘》中有类似的情节。对田小娥的这种安排,同样反映了作家对人物的审美态度、价值取向与评判心理。田小娥时而自怜自叹,时而嘲讽怒骂,时而切齿诅咒,这个己经超越生死的鬼魂其强劲的抗争让我们看到,她作为于世不容的女性经受着怎样深重的礼教压榨与残酷的命运折磨。然而,田小娥鬼魂附身的手段还是以失败告终卜一白嘉轩力排众议将一座六棱砖塔在窑脑上坚立起来将她压在地底,永世不翻身,这塔以拯救众生的名义矗立着,像征着以白嘉轩为代表的封建宗法势力的胜利。而塔底的幽灵永远被人遗忘,包括田小娥曾经涌出过患难之情的白孝文,以及她最心爱的丈夫但己经升官再婚版依封建孺学的黑娃。颇有意味的是,曾经发誓杀白孝文以祭小娥的黑娃,最后主动与白孝文握手言和。白孝文在飞黄腾达的仕途中耻于言及田小娥,黑娃则为过去的“荒唐”而深深忏悔。“历史从来不是在温情脉脉的人道牧歌中进展,相反,它经常无情的践踏着干万具尸体而前进,”而这被践踏了人性的又何止田小娥一人呢?她的背后站着无数被历史埋葬的类似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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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参照文学史上李慧娘、祥林嫂、春宝娘这一系列人物经典形象,田小娥这一人物形象在揭示礼教杀人和妇女命运方面具有了普通的涵盖意义。从作品的艺术形象角度看,田小娥以其内涵的深刻与丰富的自足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从作品的叙述结构来看,田小娥与作品的中心人物白嘉轩形成映衬与互补关系。
(1)田小娥在与黑娃的性交过程中,品尝着自由恋爱的胜利果实,淋漓尽致地体现出自然本性与无法遏抑的生命激情,灵与肉完美结合进入到神游物外的理想状态。与此相对,白嘉轩娶了七房女人,每一次嶙和都郑重而严肃,其性意识里隐藏着求子续后的强烈趋动,有着明显的功利目的。由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潜在制约,白嘉轩无法尽享爱欲的狂喜。
(2)田小娥为摆脱屈辱的生活环境,起初放纵野性的欲望,接着为了自由与幸福挺而走险以至发展到办农协、分田地、斗豪绅的农民革命,虽然有着一定的自发性,但挣脱羁绊、冲破禁锢、改造现状,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白嘉轩却格守礼仪,对每一次婚娶极其庄重,一丝不荀。每当原上出现动荡,他以根深蒂固的封建宗法制理念维持内心平衡的同时,企图以族规作为应对变化的武器。他力图拆散、进而孤立田小娥与黑娃,间接地成为杀害田小娥的刽子手。在变异与保守的具体冲突中,抱着决绝不移的态度。随着时代历史的发展,白嘉轩作为封建文化的载体其悲剧感日益浓重。
(3)田小娥死后以鬼魂附身于鹿三,实施疯狂报复,白嘉轩毅然决然力排众议,坚持造塔镇邪。在鬼与人的殊死搏斗中,田小娥衬托出白嘉轩身_匕传统文化的负面价值,‘凸现出他在历史转型中悲剧性的矛盾。田小娥在与白嘉轩尖锐对立的冲突中照亮了对方的存在,同时,两者也为形成自身性格的丰富与完满达到了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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