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韩札记·之二
韩非子,战国晚期韩国人,韩王室诸公子之一。《史记》记载,韩非精于“刑名法术之学”,与秦相李斯都是荀子的学生。韩非因为口吃而不擅言语,但文章出众,连李斯也自叹不如。他的身世、思想历程展现了其时代的风云变幻,本版特约喻中教授对其做系列解读,敬请读者关注。
在韩非的一生中,最深刻地左右了韩非命运的人物是李斯。李斯也是一位名人,在政治上很活跃,政治手腕比韩非还老辣。司马迁的《史记》专列一卷为其作传,这个待遇,比韩非高,比老子、庄子也高。
李斯本是楚国人,年轻时当过楚国某地方政府的小科员。后来跟随荀子学习帝王术。正是在荀子那里,他认识了作为同学的韩非。他读了韩非的文章后,只能自叹不如。忌妒与陷害的种子,很可能就是在那一刻种下的。
李斯完成学业后,发现楚王成不了什么大事;除了秦国,其它国家也不怎么样。为了摆脱卑贱和穷困的人生,李斯告别荀子,来到秦国寻找进一步发展的机会。这就相当于现在的有志青年,在贫困的家乡找不到用武之地,就去北京、上海或深圳。李斯就是当时的有志青年。他来到最强大的秦国之后,首先投奔做丞相的吕不韦,通过吕不韦的关系,总算找到了游说秦王、表现自己的机会,并得到了秦王的信任,在秦国政权体系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从长史、客卿、廷尉,最终升至丞相的高位。
公元前234年,秦王政读到了韩非的名篇《孤愤》、《五蠹》,很受震动,深有感触地说:“哎哟,我要是能见到这等人物,要是有机会跟这样的高人交往,死了都愿意。”李斯一听,赶忙解释说:“这些文章都是我的同学韩非写的。”秦王政一听,高兴了,原来这位高人就在韩国,那还不容易!于是挥师伐韩。在大兵压境的情势下,韩王安派韩非出使秦国。
韩非来到秦国之后,提出的政见是保存韩国,当即遭到了李斯的反对。秦王也无法赞同。其间,韩非还在秦王面前说了权臣姚贾的坏话,这就引起了李斯与姚贾的合谋陷害。他们两人对秦王说:“韩非这个人,毕竟是韩国的宗族公子,始终都在谋求韩国利益的最大化,不可能真心实意地为秦国着想,留着他,永远都是个祸害,还不如把他诛杀了,更有利于维护秦国的利益。”秦王听信了这番话,同意把韩非交给狱吏去惩罚。在这个过程中,李斯派人给韩非送去毒药,让他自杀。韩非不愿死,他想向秦王申诉,但未能如愿。等到后来秦王反悔了,派人去赦免韩非,韩非却早已死在秦国的监狱中了。
看来,韩非是一个精于谋国而拙于谋身的人。他洞悉并阐述了宫廷权术的奥秘,为君主支了无数的高招,但却不能有效地保护自己。悲夫。
韩非的一生,思想大于行动,立言胜过立功。因此,要认识韩非,从思想与文字着眼,能够更准确地描绘出韩非的肖像。
在先秦时期一流思想家群体中,韩非对于政治实践的介入最深。他生于韩国宫廷,死于秦国宫廷,从这个君主身边辗转到那个君主身边,因此,韩非对于现实政治的理解也是最准确的。正是这样的现实主义风格,为韩非的思想与文字打上了冷峻的色彩。如果与其他学派稍作比较,这种色彩就更鲜明了。
先看韩非与儒家的关系。如果说韩非是冷峻的,那么孔孟就是温热的。冷峻的韩非注重现实的利害关系,因而可以看作是强烈的现实主义者;温热的孔孟重义而轻利,因而可以看作是热切的理想主义者。韩非的现实与冷峻,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满足了精明的君主们的需要,所以,秦王一读到韩非的文章,就产生了“甚合我意”之感。可见韩非的话,是说到君主们的心坎上了。与之相映成趣的是,孔孟的理想主义有些高远,往往令各国君主们敬而远之,因为列国争霸必须有现实的军事实力。所以,无论是孔子还是孟子,在奔走于各国的路途中,几乎处处碰壁,最后只落得个无功而返。原因不在于他们的运气不好,也不在于他们宣扬的东西本身不好,而是历史情境使然。相反,韩非的东西,才能为君主们提供真正的行动指南。所以,说句玩笑话,孔子与孟子的简历,大致可以归结成:游说各国君主不成,最终只好寄身于教书先生的行业。至于韩非,则是君主们争抢的对象,韩王安舍不得,秦王政非要不可。反差如此之大,原因只在于,孔学与韩学的精神不同。
当然,在儒家的系统中,还包括上文提到的荀子。他是韩非的老师。他没有孔孟那样浓厚的理想主义。他是儒家的现实主义者,但又不像他的学生韩非那样冷峻。他的学说虽然出于儒家,但又广泛吸取了百家的智慧———尤其是法家的智慧,因而可以视为儒家与法家共同孕育出来的混血儿。这是荀子的优点,但也可以说是一个缺陷:个性不够突出。不像孟子,善养浩然之气,因而满足了人们对于理想化、纯粹化的精神境界的追求;也不像韩非,只说利与害,只讲权与术,酷就酷到底,从而为丛林世界中的血腥竞争者提供了技术指导。高又高不上去,低又低不下来,这就是荀子悲剧的根源。在那个列国争雄的丛林时代,韩非是君主们真心喜欢的,因为他的思想像一种武器,可以迅速地化为现实的战争力量。韩非这个人,也因此活在君主们的心里;那时的君主即便喜欢孔孟,也是心怀狐疑,但他们最终活在了民心里。荀子就不行了,虽然当过几天“齐国社会科学院院长”,也只是和一群书呆子厮混罢了。晚年寂寞,死后荒凉,吃不上冷猪肉,闻不到香烛气,真应了屠格列夫在《门槛》中写的那句话:“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尊崇地纪念”。(喻中)
来源: 法制网—法制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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