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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火2017-09-18
巴金:火 船上只有轻微的鼾声,挂在船篷里的小方灯,突然灭了。我坐起来,推开旁边的小窗,看见一线灰白色的光。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船停在什么地方。我似乎还在梦中,那噩梦重重地压住我的头。一片红色在我的眼前。我把头伸到窗外,窗外静静地横着一江淡青色的水,远远地耸起一座一座墨汁绘就似的山影。我呆呆地望着水面。我的头在水中浮现了。起初是个黑影,后来又是一片亮红色掩盖了它。我擦了擦眼睛,我的头黑黑地映在水上。没有亮,似乎一切都睡熟了。天空显得很低。有几颗星特别明亮。水轻轻地在船底下流过去。我伸了一只手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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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鸟的天堂2017-09-18
巴金:鸟的天堂 我们在陈的小学校里吃了晚饭。热气已经退了。太阳落下了山坡,只留下一段灿烂的红霞在天边,在山头,在树梢。 “我们划船去!”陈提议说。我们正站在学校门前池子旁边看山景。 “好,”别的朋友高兴地接口说。 我们走过一段石子路,很快地就到了河边。那里有—个茅草搭的水阁。穿过水阁,在河边两棵大树下我们找到了几只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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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作品_巴金散文集2017-09-18
巴金作品_巴金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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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地毯的那一端2017-09-18
张晓风:地毯的那一端 德: 从疾风中走回来,觉得自己像是被浮起来了。山上的草香得那样浓,让我想到,要不是有这样猛烈的风,恐怕空气都会给香得凝冻起来! 我昂首而行,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我的笑容。白色的芦荻在夜色中点染着凉意。 这是深秋了,我们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临近了。我遂觉得,我的心像一张新帆,其中每一个角落都被大风吹得那样饱满。 星斗清而亮,每一颗都低低地俯下头来。溪水流着,把灯影和星光都流乱了。我忽然感到一种幸福,那种浑沌而又淘然的幸福。我从来没有这样亲切地感受到造物的宠爱--真的,我们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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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那部车子2017-09-18
张晓风:那部车子 朋友跟我抢付车票,在兰屿的公车上。 "没关系啦,"车掌是江浙口音,一个大男人,"这老师有钱的啦,我知道的。" 这种车掌,真是把全"车"了如指"掌"。 车子在环岛公路上跑着--不,正确一点说,应该是跳着,--忽然,我看到大路边停着一辆车。 "怎么?怎么那里也有一辆,咦,是公路局的车,你不是说兰屿就这一辆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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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有些人2017-09-18
张晓风:有些人 有些人,他们的姓氏我已遗忘,他们的脸却恒常浮着——像晴空,在整个雨季中我们不见它,却清晰地记得它。 那一年,我读小学二年级,有一个女老师——我连她的脸都记不起来了,但好像觉得她是很美的(有哪一个小学生心目中的老师不美呢?)也恍惚记得她身上那片不太鲜丽的蓝。她教过我们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永远记得某个下午的作文课,一位同学举手问她“挖”字该怎么写,她想了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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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不能被增加的人2017-09-18
张晓风:不能被增加的人 我很惊讶——原来到最后我连一件礼物都不曾预备。我早就接到她“发愿”的邀请信,当时只觉得要买一件礼物并不是难事。可是,明天,她就要发愿了,我仍然还没找到一件合适的礼物。 初识她是在淡水的一座山头上,古朴的修道院里,青绿的葡萄串尚未熟,四窗的花香里低放着一只巨大的、铜质的十字架,她的白衣服烧灼着异样的白。 她就要正式发愿了,我该送她一件礼物,她们对我那么好,从那么遥远的山上,为我送来自烘的热蛋糕,自制的大蜡烛。但我却找不到一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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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老师,这样,可以吗?2017-09-18
张晓风:老师,这样,可以吗? 醒过来的时候只见月色正不可思议的亮着。 这是中爪哇的一个古城,名叫日惹,四境多是蠢蠢欲爆的火山,那一天,因为是月圆,所以城郊有一场舞剧表演,远远近近用;黑色火成岩垒成的古神殿都在月下成了舞台布景,舞姿在夭矫游走之际,别有一种刚猛和深情。歌声则曼永而凄婉欲绝(不知和那不安的时时欲爆的山石,以及不安的刻刻欲震的大地是否有关)。看完表演回旅舍,疲累之余,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梦时,我遇见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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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火中取莲2017-09-18
张晓风:火中取莲 认识孙超这人,会使人有个冲动——老想给他写传记,因为太精彩。其实说传记还不太对,传记嫌平面,孙超的生平适合编成话本,有说有唱有板有眼一路演绎下去(或演义下去),这,先从三代前说起吧。 轰然一声,三进大屋的第一进炸成平地。 接着,第二进也倒了。 那是中日战争的年代,地点则在自古以来一直和“战争”连在一起的徐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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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眼种四则2017-09-18
张晓风:眼种四则 ⒈ 眼神 夜深了,我在看报——我老是等到深夜才有空看报,渐渐的,觉得自己不是在看新闻,而是在读历史。 美联社的消息,美国乔治亚州,一个属于WTOC的电视台摄影记者,名叫柏格,二十三岁,正背着精良的器材去抢一则新闻,新闻的内容是“警察救投水女子”。如果拍得好——不管救人的结果是成功或失败——都够精彩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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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幸亏2017-09-18
张晓风:幸亏 ⒈ 似乎常听人抱怨菜贵,我却从来不然,甚至听到怨词的时候心里还会暗暗骂一句:“贵什么贵,算你好命,幸亏没遇上我当农人,要是我当农人啊,嘿、嘿,你们早就卖不起菜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也曾稍稍不安,觉得自己是坏人,是“奸农”。但一会儿又理直气壮起来,把一本帐重头算起。 譬如说米,如果是我种的,那是打死也舍不得卖得比珍珠贱价的。古人说“米珠薪桂”,形容物价高,我却觉得这价钱合理极了,试想一粒谷子是由种子而秧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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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从你美丽的流域2017-09-18
张晓风:从你美丽的流域 推着车子从闸口出来,才发觉行李有多重,不该逞能,应该叫丈夫来接的,一抬头,熟悉的笑容迎面而来,我一时简直吓一跳,觉得自己是呼风唤雨的魔术家,心念一动,幻梦顿然成真。 “不是说,叫你别来接我吗?”看到人,我又嘴硬了。 “你叫我别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决定要来了,答应你不来只是为了让你惊喜嘛!” 我没说话,两人一起推着车子走,仿佛举足处可以踏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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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鼻子底下就是路2017-09-18
张晓风:鼻子底下就是路 走下地下铁,只见中环车站人潮汹涌,是名副其实的“潮”,一波复一波,一涛叠一涛。在世界各大城的地下铁里香港因为开始得晚,反而后来居上,做得非常壮观利落。但车站也的确大,搞不好明明要走出去的却偏偏会走回来。 我站住,盘算一番,要去找个人来问话。虽然满车站都是人,但我问路自有精挑细选的原则: 第一、此人必须慈眉善目,犯不上问路问上凶煞恶神。 第二、此人走路速度必须不徐不急,走得太快的人你一句话没说完,他已窜到十公尺外去了,问了等于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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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林中杂想2017-09-18
张晓风:林中杂想 ⒈ 我躺在树林子里看《水浒传》。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暑假前,我答应学生“带队”,所谓带队,是指带“医疗服务队”到四湖乡去。起先倒还好,后来就渐渐不怎么好了。原来队上出了一位“学术气氛”极浓的副队长,他最先要我们读胡台丽的《媳妇入门》,这倒罢了,不料他接着又一口气指定我们读杨懋春的《乡村社会学》,吴湘相的《晏阳初传》,苏兆堂翻译的《小龙村》等等。这些书加起来怕不有一尺高,这家伙也太烦人了,这样下去,我们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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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回首风烟2017-09-18
张晓风:回首风烟 “喂,请问张教授在吗?”电话照例从一早就聒噪起来。 “我就是。” “嘿!张晓风!”对方的声音忽然变得又急又高又鲁直。 我愣一下,因为向来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都是客气的、委婉的、有所求的,这直呼名字的作风还没听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记得我啦!”她继续用那直捅捅的语调:“我是李美津啦,以前跟你坐隔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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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触目2017-09-18
张晓风:触目 ⒈ 说故事的人 岩穴里,一个说故事的人。 其实只是一张照片,可是我被它慑住了。 那是菲律宾南部的一个小岛,千瓣落花般的群岛中的一个,1971年偶然经人发现上面竟住着石器进代的居民。这蒙昧无知的一小群人却也爱听故事。照片里一群人都坐在洞里,也许是晚上了,大家坐在木桩上,视线交集处就是那个说故事的人。他比别人坐得稍稍高一点,两手半举跟头部平,眼睛里有某种郁勃的热情,旁边的题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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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归去2017-09-18
张晓风:归去 终于到了,几天来白日谈着、夜晚梦见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重叠的深山中,只是我那样确切感觉到,我并非在旅行,而是归返了自己的家园。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次这样激动过了。刚踏入登山的阶梯,就被如幻的奇景震慑得憋不过气来。我痴痴地站着,双手掩脸,忍不住地哭。参天的黛色夹道作声,粗壮、笔直而又苍古的树干傲然耸立。“我回来了,这是我的家。”我泪水微泛地对自己说:“为什么我们离别得这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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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只因为年轻啊2017-09-18
张晓风:只因为年轻啊 ⒈爱——恨 小说课上,正讲着小说,我停下来发问:“爱的反面是什么!” “恨!” 大约因为对答案很有把握,他们回答得很快而且大声,神情明亮愉悦,此刻如果教室外面走过一个不懂中国话的老外,随他猜一百次也猜不出他们唱歌般快乐的声音竟在说一个“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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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雨天的书2017-09-18
张晓风:雨天的书 ⒈ 我不知道,天为什么无端落起雨来了。薄薄的水雾把山和树隔到更远的地方去,我的窗外遂只剩下一片辽阔的空茫了。 想你那里必是很冷了吧?另芳。青色的屋顶上滚动着水珠子,滴沥的声音单调而沉闷,你会不会觉得很寂谬呢? 你的信仍放在我的梳妆台上,折得方方正正的,依然是当日的手痕。我以前没见你;以后也找不着你,我所能有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片模模糊糊的痕迹罢了。另芳,而你呢?你没有我的只字片语,等到我提起笔,却又没有人能为我传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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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魔季2017-09-18
张晓风:魔季 蓝天打了蜡,在这样的春天。在这样的春天,小树叶儿也都上了釉彩。世界,忽然显得明朗了。 我沿着草坡往山上走,春草已经长得很浓了。唉,春天老是这样的,一开头,总惯于把自己藏在峭寒和细雨的后面。等真正一揭了纱,却又谦逊地为我们延来了长夏。 山容已经不再是去秋的清瘦了,那白绒绒的芦花海也都退潮了,相思树是墨绿的,荷叶桐是浅绿的,新生的竹子是翠绿的,刚冒尖儿的小草是黄绿的。还是那些老树的苍绿,以及藤萝植物的嫩绿,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一山。我慢慢走着,我走在绿之上,我走在绿之间,我走在绿之下,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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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描容2017-09-18
张晓风:描容 一 有一次,和朋友约好了搭早晨七点的车去太鲁阁公园管理处,不料闹钟失灵,醒来时已经七点了。 我跳起来,改去搭飞机,及时赶到。管理处派人来接,但来人并不认识我,于是先到的朋友便七嘴八舌地把我形容一番: “她信基督教。” “她是写散文的。” “她看起来好像不紧张,其实,才紧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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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情怀2017-09-18
张晓风:情怀 不知人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容易着急的人。 行年渐长,许多要计较的事都不计较了,许多渴望的梦境也不再使人颠倒,表面看起来早已经是个可以令人放心循规蹈矩的良民,但在胸臆里仍然暗暗的郁勃着一声闷雷,等待某种不时的炸裂。 仍然落泪,在读说部故事诸葛亮武侯废然一叹,跨出草庐的时候;在途经罗马看米开朗基罗一斧一凿每一痕都是开天辟地的悲愿的时候,在深宵不寐,感天念地深视小儿女睡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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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人物篇2017-09-18
张晓风:人物篇 我在餐厅看书,那一年我大三。 餐厅四周是树,树外是曲折的杜鹃杂生的山径,山径之上交错着纵横的夜星。 餐厅的一头是间空屋,堆着几张乒乓球桌,另一头是厨房,那里住着一个新来的厨子。 我看完了书,收拾我的东西,忽然发现少了一本《古文观止》。我不好意思大叫,只好一个一个地去问,大家全说没有看到,最后有一个女孩不太确定的说:“我看到厨子捧着一本书,在乒乓球桌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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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画睛2017-09-18
张晓风:画睛 落了许久的雨,天忽然晴了。心理上就觉得似乎捡回了一批失落的财宝,天的蓝宝石和山的绿翡翠在一夜之间又重现在晨窗中了。阳光倾注在山谷中,如同一盅稀薄的葡萄汁。 我起来,走下台阶,独自微笑着、欢喜着。四下一个人也没有,我就觉得自己也没有了。天地间只有一团喜悦、一腔温柔、一片勃勃然的生气,我走向田畦,就以为自己是一株恬然的菜花。我举袂迎风,就觉得自己是一缕宛转的气流,我抬头望天,却又把自己误以为明灿的阳光。我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宽广过,恍惚中忆起一节经文:“上帝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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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风:生活赋2017-09-18
张晓风:生活赋 生活是一篇赋,萧索的由绚丽而下跌的令人悯然的长门赋—— 巷底 巷底住着一个还没有上学的小女孩,因为脸特别红,让人还来不及辨识她的五官之前就先喜欢她了——当然,其实她的五官也挺周正美丽,但让人记得住的,却只有那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不知道她有没有父母,只知道她是跟祖母住在一起的,使人吃惊的是那祖母出奇地丑,而且显然可以看出来,并不是由于老才丑的。她几乎没有鼻子,嘴是歪的,两只眼如果只是老眼昏花倒也罢了,她的还偏透着邪气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