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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金岳霖先生2017-11-02
汪曾祺:金岳霖先生 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金先生是我的老师沈从文先生的好朋友。沈先生当面和背后都称他为"老金"。大概时常来往的熟朋友都这样称呼他。关于金先生的事,有一些是沈先生告诉我的。我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提到过金先生。有些事情在那篇文章里没有写进去,觉得还应该写一写。 金先生的样子有点怪。他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每一学年开始,给新的一班学生上课,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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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老舍先生2017-11-02
汪曾祺:老舍先生 北京东城乃兹府丰富胡同有一座小院。走进这座小院,就觉得特别安静,异常豁亮。这院子似乎经常布满阳光。院里有两棵不大的柿子树(现在大概已经很大了),到处是花,院里、廊下、屋里,摆得满满的。按季更换,都长得很精神,很滋润,叶子很绿,花开得很旺。这些花都是老舍先生和夫人胡絜青亲自莳弄的。天气晴和,他们把这些花一盆一盆抬到院子里,一身热汗。刮风下雨,又一盆一盆抬进屋,又是一身热汗。老舍先生曾说:"花在人养。"老舍先生爱花,真是到了爱花成性的地步,不是可有可无的了。汤显祖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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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看画2017-11-02
汪曾祺:看画 上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一路上只要有可以看看的画,我都要走过去看看。 中市口街东有一个画画的,叫张长之,年纪不大,才二十多岁,是个小胖子。小胖子很聪明。他没有学过画,他画画是看会的。画册、画报、裱画店里挂着的画,他看了一会就能默记在心。背临出来,大致不差。他的画不中不西,用色很鲜明,所以有人愿意买。他什么都画。人物、花卉、翎毛、草虫都画。只是不画山水。他不只是临摹,有时也"创作"。有一次他画了一个斗方,画一棵芭蕉,一只五彩大公鸡,挂在他的画室里(他的画室是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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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星斗其文,赤子其人2017-11-02
汪曾祺: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沈先生逝世后,傅汉斯、张充和从美国电传来一幅挽辞。字是晋人小楷,一看就知道是张充和写的。词想必也是她拟的。只有四句: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这是嵌字格,但是非常贴切,把沈先生的一生概括得很全面。这位四妹对三姐夫沈二哥真是非常了解。——荒芜同志编了一本《我所认识的沈从文》,写得最好的一篇,我以为也应该是张充和写的《三姐夫沈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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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国子监2017-11-02
汪曾祺:国子监 为了写国子监,我到国子监去逛了一趟,不得要领。从首都图书馆抱了几十本书回来,看了几天,看得眼花气闷,而所得不多。后来,我去找了一个"老"朋友聊了两个晚上,倒像是明白了不少事情。我这朋友世代在国子监当差,"侍候"过翁同龢、陆润庠、王垿等祭酒,给新科状元打过"状元及第"的旗,国子监生人,今年七十三岁,姓董。 国子监,就是从前的大学。 这个地方原先是什么样子,没法知道了(也许是一片荒郊)。立为国子监,是在元代迁都大都以后,至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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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翠湖心影2017-11-01
汪曾祺:翠湖心影 有一个姑娘,牙长得好。有人问她: "姑娘,你多大了?" "十七。" "住在哪里?" "翠湖西。" "爱吃什么?" "辣子鸡。" 过了两天,姑娘摔了一跤,磕掉了门牙。有人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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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草木春秋2017-11-01
汪曾祺:草木春秋 木芙蓉 浙江永嘉多木芙蓉。市内一条街边有-棵,干粗如电线杆,高近二层楼,花多而大,他处少见。楠溪江边的村落,村外、路边的茶亭(永嘉多茶亭,供人休息、喝茶、聊天)檐下,到处可以看见芙蓉。芙蓉有一特别处,红白相间。初开白色,渐渐一边变红,终至整个的花都是桃红的。花期长,掩映于手掌大的浓绿的叶丛中,欣然有生意。 我曾向永嘉市领导建议,以芙蓉为永嘉市花,市领导说永嘉已有市花,是茶花。后来听说温州选定茶花为温州市花,那么永嘉恐怕得让一让。永嘉让出茶花,永嘉市花当另选。那么,芙蓉被选中,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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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冬天2017-11-01
汪曾祺:冬天 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槅子,是春暖时卸下来的,一直在厢屋里放着。现在,搬出来,刷洗干净了,换了新的粉连纸,雪白的纸。上了槅子,显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床上拆了帐子,铺了稻草。洗帐子要挑一个晴明的好天,当天就晒干。夏布的帐子,晾在院子里,夏天离得远了。稻草装在一个布套里,粗布的,和床一般大。铺了稻草,暄腾腾的,暖和,而且有稻草的香味,使人有幸福感。 不过也还是冷的。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受,屋里不生火。晚上脱了棉衣,钻进冰凉的被窝里;早起,穿上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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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葡萄月令2017-11-01
汪曾祺:葡萄月令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 二月里刮春风。 立春后,要刮四十八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 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 葡萄出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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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花园》茱萸小集二2017-11-01
汪曾祺:《花园》茱萸小集二 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小花园是我们家最亮的地方。虽然它的动人处不是,至少不仅在于这点。 每当家像一个概念一样浮现于我的记忆之上,它的颜色是深沉的。 祖父年轻时建造的几进,是灰青色与褐色的。我自小养育于这种安定与寂寞里。报春花开放在这种背景前是好的。它不至被晒得那么多粉。固然报春花在我们那儿很少见,也许没有,不像昆明。 曾祖留下的则几乎是黑色的,一种类似眼圈上的黑色(不要说它是青的)里面充满了影子。这些影子足以使供在神龛前的花消失。晚间点上灯,我们常觉那些布灰布漆的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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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胡同文化2017-11-01
汪曾祺:胡同文化 北京城像一块大豆腐,四方四正。城里有大街,有胡同。大街、胡同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北京人的方位意识极强。过去拉洋车的,逢转弯处都高叫一声“东去!”“西去!”以防碰着行人。老两口睡觉,老太太嫌老头子挤着她了,说“你往南边去一点”。这是外地少有的。街道如是斜的,就特别标明是斜街,如烟袋斜街、杨梅竹斜街。大街、胡同,把北京切成一个又一个方块。这种方正不但影响了北京人的生活,也影响了北京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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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作品_汪曾祺散文集2017-11-01
汪曾祺作品_汪曾祺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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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伤逝2017-11-01
台静农:伤逝 今年四月二日是大千居士逝世三周年祭,虽然三年了,而昔日言谈,依稀还在目前。当他最后一次入医院的前几天的下午,我去摩耶精舍,门者告诉我他在楼上,我就直接上了楼,他看见我,非常高兴,放下笔来,我即刻阻止他说:“不要起身,我看你作画。”随着我就在画案前坐下。 案上有十来幅都只画了一半,等待“加工”,眼前是一小幅石榴,枝叶果实,或点或染,竟费了一小时的时间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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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红灯2017-11-01
台静农:红灯 王五躬着腰站在水井沿上,吃力地在那里拔水,头上汗珠几乎落到水井里,披 在光脊上的蓝布手巾,已经一块一块地湿了。 吴二姑娘拎着菜筐同小水桶,远远地赶到,站在王五的一边,等着王五拔水的 竹竿。 “你站在水涡里,不怕湿了凤头鞋么?”王五一面在拔第二桶水,一面故意地 向吴二姑娘调笑。 “砍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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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拜堂2017-11-01
台静农:拜堂 黄昏的时候,汪二将蓝布夹小袄托蒋大的屋里人当了四百大钱。拿了这些钱一气跑到吴三元的杂货店,一屁股坐在柜台前破旧的大椅上,椅子被坐得格格地响。 “哪里来,老二?”吴家二掌柜问。 “从家里来。你给我请三股香,数二十张黄表。” “弄什么呢?” “人家下书子,托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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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新坟2017-11-01
台静农:新坟 在这六月里,市上并不像冬腊月那样的忙碌,除了几个乡下人,上市卖柴火和买零碎的什物,好像买芭蕉扇或蚊烟之类,其余大概什么生意都没有;所以掌柜的先生和徒弟们,都喜欢这个清闲月。 午饭后,大热的长天,自然都要睡午觉的;这时市上比什么时候还静得有趣,可是乡下人在田间生活,却大大的相反,因为这六月正是乡下人不能偷懒的时期。 太阳将偏西了,大家都午梦醒来。隆盛茶馆灶上的劈柴火,烟焰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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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谈酒2017-11-01
台静农:谈酒 不记得什么时候同一友人谈到青岛有种苦老酒,而他这次竟从青岛带了两瓶来,立时打开一尝,果真是隔了很久而未忘却的味儿。我是爱酒的,虽喝过许多地方不同的酒,却写不出酒谱,因为我非知味者,有如我之爱茶,也不过因为不惯喝白开水的关系而已。我于这苦老酒却是喜欢的,但只能说是喜欢。普通的酒味不外辣和甜,这酒却是焦苦味,而亦不失其应有的甜与辣味;普通酒的颜色是白或黄或红,而这酒却是黑色,像中药水似的。原来青岛有一种叫作老酒的。颜色深黄,略似绍兴花雕。某年一家大酒坊,年终因酿酒的高粱预备少了,不足供应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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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我与老舍与酒2017-11-01
台静农:我与老舍与酒 报纸上登载,重庆的朋友预备为老舍兄举行写作二十年纪念,这确是一桩可喜的消息。因为二十年不算短的时间,一个人能不断的写作下去,并不是容易的事,我也想写作过,─—在十几年以前,也许有二十年了,可是开始之年,也就是终止之年,回想起来,惟有惘然,一个人生命的空虚,终归是悲哀的。 我在青岛山东大学教书时,一天,他到我宿舍来,送我一本新出版的《老牛破车》,我同他说,“我喜欢你的《骆驼祥子》”,那时似乎还没有印出单行本,刚在《宇宙风》上登完。他说,&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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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春夜的幽灵2017-11-01
台静农:春夜的幽灵 魂来枫林青 魂返关塞黑 我们在什么地方相晤了,在梦境中我不能认出;但是未曾忘记的,不是人海的马路上,不是华贵的房屋里,却是肮脏的窄促的茅棚下,这茅棚已经是破裂的倾斜了。这时候,你仍旧是披着短发。仍旧是同平常一样的乐观的微笑。同时表示着,“我并没有死?”我呢,是感觉了一种意外的欢欣,这欢欣是多年所未有的;因为在我的心中,仅仅剩有的是一次惨痛的回忆,这回忆便是你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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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静农作品_台静农散文2017-11-01
台静农作品_台静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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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六点钟在下午2017-11-01
林徽因:六点钟在下午 用什么来点缀 六点钟在下午? 六点钟在下午 点缀在你生命中, 仅有仿佛的灯光, 褪败的夕阳,窗外 一张落叶在旋转! 用什么来陪伴 六点钟在下午? 六点钟在下午(www.lz13.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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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哭三弟恒2017-11-01
林徽因:哭三弟恒 ——三十年空战阵亡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 来哀悼你的死; 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简单的,你给了。 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 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假使在这不可免的真实上 多给了悲哀,我想呼喊, 那是——你自己也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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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忧郁2017-11-01
林徽因:忧郁 忧郁自然不是你的朋友; 但也不是你的敌人,你对他不能冤屈! 他是你强硬的债主,你呢?是 把自己灵魂压给他的赌徒。 你曾那样拿理(www.lz13.cn)想赌博,不幸 你输了;放下精神最后保留的田产。 最有价值的衣裳,然后一切你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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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十一月的小村2017-11-01
林徽因:十一月的小村 我想象我在轻轻的独语: 十一月的小村外是怎样个去处? 是这渺茫江边淡泊的天, 是这映红了的叶于疏疏隔着雾; 是乡愁,是这许多说不出的寂寞; 还是这条独自转折来去的山路? 是村子迷惘了,绕出一丝丝青烟; 是那白沙一片篁竹围着的茅屋? 是枯柴爆裂着灶火的声响, 是童子缩颈落叶林中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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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写给我的大姊2017-11-01
林徽因:写给我的大姊 当我去了,还有没说完的话, 好象客人去后杯里留下的茶; 说的时候,同喝的机会,都已错过, 主客黯然,可不必再去惋惜它。 如果有点感伤,你把脸掉向窗外, 落日将尽时,酉天上,总还留有晚霞。 一切小小的留恋算不得罪过, 将尽未尽的衷曲也是常情。 你原谅我有一堆心绪上的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