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其芳:梦后2017-11-06
何其芳:梦后 梦中无岁月。数十年的卿相,黄梁未熟。看完一局棋,手里斧柯遂烂了。 倒不必游仙枕,就是这床头破敝的布函,竟也有一个壶中天地,大得使我迷悯──说是欢喜又象哀愁。 孩提时看绘图小说,画梦者是这样一套笔墨:头倚枕上,从之引出两股缭绕的线,象轻烟,渐渐向上开展成另外一幅景色。叫我现在来画梦,怕也别无手法。 不过论理,那两股烟应该缭绕入枕内去开展而已。 我家乡有一种叫做梦花的植物:花作雏菊状,黄色无香,传说除夕放在枕边,能使人记起一年所作的梦。我没有试过。孩提时有什么必须记起的梦呢:丢了一
-
何其芳:老人2017-11-06
何其芳:老人 我想起了几个老人: 首先出现在我的记忆里的是外祖母家的一个老仆。我幼时常寄居在外祖母家里。那是一个巨大的古宅,在苍色的山岩的脚下。宅后一片竹林,鞭子似的多节的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下面一个遮满浮萍的废井,已成了青蛙们最好的隐居地方。 我怯惧那僻静而又感到一种吸引,因为在那几乎没有人迹的草径间蝴蝶的彩翅翻飞着,而且有着别处罕见的红色和绿色的晴蜓。我自己也就和那些无人注意的草木一样静静地生长。这巨大的古宅仅有四个主人:外祖母是很老了;外祖父更常在病中;大的舅舅在县城的中学里;只比我长两岁
-
何其芳:黄昏2017-11-06
何其芳:黄昏 马蹄声,孤独又忧郁地自远至近,洒落在沉默的街上如白色的小花朵。我立住。一乘古旧的黑色马车,空无乘人,纡徐地从我身侧走过。疑惑是载着黄昏,沿途散下它阴暗的影子,遂又自近至远地消失了。 街上愈荒凉。暮色下垂而合闭,柔和地,如从银灰的归翅间坠落一些慵倦于我心上。我傲然,耸耸肩,脚下发出凄异的长叹。 一列整饬的宫墙漫长地立着。不少次,我以目光叩问它,它以叩问回答我:──黄昏的猎人,你寻找着什么?...
-
何其芳:独语2017-11-06
何其芳:独语 设想独步在荒凉的夜街上一种枯寂的声响固执地追随着你,如昏黄的灯光下的黑色影子,你不知该对它珍爱抑是不能忍耐了:那是你脚步的独语。 人在孤寂时常发出奇异的语言,或是动作。动作也是语言的一种。 决绝的离开了绿蒂的维特,独步在阳光与垂柳的堤岸上,如在梦里。诱惑的彩色又激动了他作画家的欲望,遂决心试卜他自己的命运了;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子,从垂柳里掷入河水中。若是能看见它的落下他就将成功一个画家,否则不。那寂寞的一挥手使你感动吗?你了解吗?...
-
何其芳:迟暮的花2017-11-06
何其芳:迟暮的花 秋天带着落叶的声音来了。早晨象露珠一样新鲜。天空发出柔和的光辉,澄清又缥缈,使人想听见一阵高飞的云雀的歌唱,正如望着碧海想看见一片白帆。 夕阳是时间的翅膀,当它飞遁时有一刹那极其绚烂的展开。于是薄暮。于是我忧郁地又平静地享受着许多薄暮在臂椅里,存街上,或者在荒废的园子里。是的,现在我在荒废的园子里的—块石头上坐着,沐浴着蓝色的雾,渐渐地感到了老年的沉重。 这是一个没有月色的初夜。没有游人。衰草里也没有蟋蟀的长吟。我有点儿记不清我怎么会走入这样一个境界里了。我的一双枯
-
何其芳:哀歌2017-11-06
何其芳:哀歌 ……象多雾地带的女子的歌声,她歌唱一个充满了哀愁和爱情的古传说,说着一位公主的不幸,被她父亲禁闭在塔里,因为有了爱情。阿德荔茵或者色尔薇。 奥蕾丽亚或者萝拉。法兰西女子的名字是柔弱而悦耳的,使人想起纤长的身段,纤长的手指。西班牙女子的名字呢:闪耀的,神秘的,有黑圈的大眼睛。我不能不对我们这古老的国家抱一种轻微的怨恨了,当我替这篇哀歌里的姊妹选择名字,思索又思索,终于让她们为三个无名的姊妹。三个,或者七个,不吉祥的数目,梅特林克的数目。并且,我为什么看见了一
-
何其芳作品_何其芳散文诗歌集2017-11-06
何其芳作品_何其芳散文诗歌集
-
叶灵凤:归来2017-11-04
叶灵凤:归来 《白叶杂记》之七 造物者大约因为不甘于眼见两个不应享幸福的人儿自己创出了自己的幸福,于是便在暗中埋下了一丝祸根,播成无底的烦恼。在这无可避免的权威之下的喘息者,眼见得自己做了命运的牺牲,丧失了珍爱的同椿,然而又无法可想,于是只好在痛彻心髓的悲苦中,含了两眶热泪,听着朋友的规劝,暂且逃到外地去了。 子规总不肯停住她的悲啼,疑心的精卫在一息未绝之前也永不肯忘记她衔石的妄劳;我纵身到异地,我又怎会离去我的创痛呢?...
-
叶灵凤:灵魂的归来偷生2017-11-04
叶灵凤:灵魂的归来偷生 《白叶杂记》之六 在绚烂的春光中,本不应再偷生的我,只因了责任的关系只得又腆颜苟活了。近日,因了朋友的敦劝,更从上海暂时转徙到了这曾经飘扬过十里锦帆的扬州。 扬州,在平日,我也曾艳羡过她往昔的繁华,我曾憧憬过那二十四桥上的萧声,那瘦西湖畔的垂柳,柳荫中的书艇,艇上的姑娘。然而当我这次披着灰黑的罪裳垂了首真来到此地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不再感觉。我只知道我四周是另换了一方土地,是不赦的罪徒新迁了一次囹圄。这异地的风光,只有更使人对于那朦胧的前尘,激起了切肤的惋惜。...
-
叶灵凤:人去后2017-11-04
叶灵凤:人去后 《白叶杂记》之五 在这世界上,“神秘”和“不可思议”假若尚有存在的可能时,那我现在心中的感觉,简直是最神秘最不可思议的了。我现在真不能讲出我心中的感觉,究是怎样。我只觉得我心中空空洞洞,凄凄凉凉;我心灰意懒,我好像已被劫夺了一切,对于任何我都感不到兴趣,我没有一点能动的勇气。我不再有精神读书,我不再有心思作画。——学问和名誉现在对于我又算什么?我眼看着翻倒的墨水瓶,墨水从瓶中流出,流到桌上,从桌上滴到地板,污湿
-
叶灵凤:惜别2017-11-04
叶灵凤:惜别 《白叶杂记》之四 我将眼睛闭起,想像在一间小房之内,两人面对面俯首坐着,黯然无语;时间是深夜,空气极静谧。灯油尽了,台上只有一支洋烛,被从没有关紧的窗隙中透进的夜风吹得火焰摇摇不定,一颗颗的白热的融蜡只是从上面继续的淋下……——啊!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被自己的声音一惊,我的幻象破灭了。悠悠地将两只倦眼睁开,望望桌上的时计,时针正指着午夜的十二时,房中只有我一人。...
-
叶灵凤:迁居2017-11-04
叶灵凤:迁居 《白叶杂记》之三 近来我的性格的确是变了。在以前的时候,我对于什么事都是冷淡、嫉视、恶嫌。我能唾吐那自命努力求进的人,我能嘲笑那颠倒在绯色的雾围气中的同伴;假若有人在文章上说他近来是怎样地无聊,怎样地寂寞,我看了总要发一声冷笑,嗤他是没有脱尽文人的旧习,太没有涵蓄。 不料讲人家的口沫还未干,循环的报应竟一一都在我身上实现了。近来我突然变得与以前的我完全相反起来。听了一点人世离合悲欢的事我能心动,见了一句恋慕的诗歌我能心跳。我竟像少女般的会害羞,常常因了朋友们一句无关系的话竟脸红了起
-
叶灵凤:心灵的安慰2017-11-04
叶灵凤:心灵的安慰 《白叶杂记》之一 几年以来,都是喜欢将头发乱蓬在头上不加梳理,但是近来忽然变了,却又喜欢用一顶小帽子将它压得很光,而且时常会止不住的走到镜子前去照——这种变迁的原动力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自己没有力量旧阻止这样做而已。有人对我说蓬头发的意味很深刻;光的却未免浅薄,叫我仍旧恢复蓬的。我无言可答,我只好报之一笑,因为这二者的选择权实在不操之我自己。这好比一个有了丈夫的女子,忽然又倾心恋爱了旁人,我们拿纪律和道德去劝她叫不要这样做,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
叶灵凤:梦的纪实2017-11-04
叶灵凤:梦的纪实 《白叶杂记》序 是一个和艳的上午,我一人在街上闲走。在熙攘的行人中,无意间我偶然瞥见了一位握着两枝桃花的少女。 “……”我几乎要停住脚喊了出来,但是突然我又遏止住了我自己。 由这不意的相逢,我想起了过去的去年,过去的去年的今日。 回想中一切都令人留恋,一切都令人低回,尤其是甜蜜的红色的梦境。...
-
叶灵凤:金镜2017-11-04
叶灵凤:金镜 《红灯小撷》之二 案上有一面金质的镜架,架上覆了一幅茜红色的纱幔;茜幔沉沉,从来不轻易去揭动。 尤其在这几日,绝望的悲哀像泰山样的压住了这薄薄的一层,使弱小的灵魂连辗动的勇气也没有。虽是有时风吹幔动,似是说出了她自己也不甘这样的压迫。然而,这样的反抗有什么用呢? 追回起昔日的笑容,已如梦中的往事了! 往事如烟—— 我仰在椅上,将首昂起,恍惚看见我的希望,在几次的挫折之后,已化成了一缕轻烟,飘飘地向上飞去。淡青的烟痕,在空中袅袅地消散,将归到寂灭。...
-
叶灵凤:芳邻2017-11-04
叶灵凤:芳邻 《白叶杂记》之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玫瑰花园中劫后余生的我,近来除了读书和想实现梦中的事业以外,对于其他的一切差不多都灰了心。 有时在路上或坐在车中,瞥见两旁成阵掠过去的窈窕袅娜的身影,总不能引起我凝眸或回首的一顾。面对面呼吸着少女的温馨,我的心儿也同样如对了大理石的雕像,止然无动。 “好了,死了,成功了!我若是‘Thais’中的僧人,我大约总不会再堕到人间来吧?”在不多几时之前,我发现了我
-
叶灵凤:秋怀2017-11-04
叶灵凤:秋怀 《红灯小撷》之一 一阵有凉意的微风,缓缓地逼进窗口,拂动灯穗,吹到了我的脸上。我不觉将埋在书中的双眼抬起移到窗外,窗外黝黑,只有一盏邻家的电灯从绿纱障中隐隐透出。 啊,秋来了!一年容易,似曾相识的动人的秋风又来了! 一提起了秋字,像一位出世的忘人突然又发现了他忍痛勉强抛开的恋人的名字一般,霎时间心中便会有一种溶溶欲断的柔感。四周的情调立时都变了,水银一般的只是在心中到处都扰动。...
-
叶灵凤:红灯小撷2017-11-04
叶灵凤:红灯小撷 《红灯小撷》序 许是因为秋深了的原故,近来心中凄凉得厉害。 在西风瑟瑟的寂静的深夜里,我耐不住这派新愁,于是我便写出了这下面的几段小文——“红灯小撷。” 写好后,自己念念,再低头去回忆那些以往的美梦,确是能使我凄然感动。然而这只能是自己一人在室内椅上去追寻的幻境,发表出来便未免有点对不住读者了。因为“爱”的外形总是狭量的,嫉妒的,总不容第三人去分享。我只想或者能引起读者的类似的感触罢了。...
-
叶灵凤:偶成2017-11-04
叶灵凤:偶成 《她们》之十一 在开往靶子场的一路电车中,上来了一个很时髦的年轻女人,脸儿很俊俏,几乎比你比我都好看。黑裙,穿一件柠檬色的小衫。嘴唇上涂了樱红,提着极精致的钱袋。 我正在低头读莫泊桑的《Notre Coeur》,憧憬着那些以爱情为儿戏的巴黎妇人。我见她上来了,天地良心,我竟不知不觉望着她微微笑了一笑。我的笑当然是很Charming的。 她误会了我意思吧?恰巧我旁边有个空位,她便紧贴地坐了下来。...
-
叶灵凤:白日的梦2017-11-04
叶灵凤:白日的梦 《她们》之十 我在读Flaubert的Madame Bovary,是读到Bovary每天背着她的丈夫从床下偷偷地跑出去,在花园里会她的情人的一段。我心里有点跳,头也似乎昏眩:是天气不好吧?我想。 偶然低首,嗅着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香气,我更有点靡靡的意味。眼睛模糊了起来,不睡,简直再也支持不住了。 我任着我的神游,一切都渐渐在我眼前模糊。书、躺椅、香气、空间……什么都渐渐地黯淡了。...
-
叶灵凤:谎2017-11-04
叶灵凤:谎 《她们》之九 许久没有回到故国来的他,在旅馆住下的第一夜,在没有去拜访任何朋友之先,就由了侍者的指导,走进金屋跳舞场去。今晚是星期六,是Fancy dress。 Mask,黑的遮眼,夜礼服,奇炫惊骇的艳妆,粉香,酒气,烟,颤动的肉体,耀眼的华服,这灯光晕红中波动着的一切,都是他尝惯的了。 无意间,他在角桌上发现了一个御着黑遮眼的妇人,穿着极华丽的衣服,但是没有同伴,只一人独坐着。场中一切的活动,都好像不屑使她注意。她好像怀着极大的哀愁,到此来只为的是消磨时日。虽是眼睛已被遮住不能看
-
叶灵凤:手套2017-11-04
叶灵凤:手套 《她们》之八 微雪的一个下午,梅君翻起了大衣的高领,尽是在红星馆的大门前徘徊。北风挟了雪花从玻璃天幕下飞进来在他的脸上乱舞,他只得将头低下,将帽子拉得更低一点。 看看时钟,已经是三点三刻。 “再等一刻钟,丽丽就可以下班了。”梅君自己向自己宽慰。 本来他也要待四点钟打过才可以从办公室里出来。他们今天约好是在电车站上相会的,但是梅君今天为了要特别向丽丽讨好的原故,特意三点钟就从公事房溜出来,赶来想在门口等她,给她一个出乎意外的惊喜。...
-
叶灵凤:贺柬2017-11-04
叶灵凤:贺柬 《她们》之七 “你可知道她还到鲁森堡去么?” “不去了,先生。” “她还到那个教堂里去做Mass么?” “她也不到那里去了。” “她还住在那间房子里么?” “不,她已经搬走了。”...
-
叶灵凤:送别2017-11-04
叶灵凤:送别 《她们》之六 从影戏院中散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近八点了。我要送她回到家里去,她不肯,她说怕路上会有熟人遇见。 “遇见熟人又怕什么?我明夜就要乘船到天津去了,你今晚还这样的狠心!” “什么?你明天到天津去?我怎没有听你说起过?”她脸色突然紧张了起来,站住了这样向我追问。 “我怕预先使你知道了你要烦心,我想在今晚送你到门口时再对你说的,你偏偏又不愿我送了。”我笑着说。...
-
叶灵凤:玫瑰2017-11-04
叶灵凤:玫瑰 《她们》之五 前天写信给她,约她今天下午到我此地来。上午我出去买了四朵猩红色的玫瑰,来插在一座黄色的花瓶中。我将房间收拾好了,我静候着她来。 有风。从窗中望出去,天色很沉滞。望着萧萧的街道,光秃的树枝,外间似乎很冷。然而我房中有火,我什么也不觉得。 下午她如约来了。一走进房来,她脱下了大衣,向房中望了一望,便向我说: “你知道我今天(www.lz13.cn)一定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