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仿儒

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春天。

我心中的春天，当然包括西区公园的春风拂柳，和谐广场的绿草茵茵，扬之河畔的玉兰花开……但最让我刻骨铭心的，还是老家仿儒的春天。

距城北约四十公里的一个山岱上的仿儒的春天，因有五百米以上的海拔而总是姗姗来迟。当外面的世界已经春江水暖时，仿儒仍处于春寒料峭中。七八百米后山的背阴处、山谷里，在清明前后还常有一些未融化的积雪和冰棱。泉水也是慢慢地由涓涓细流，随着天气的一天天转暖才变得“哗哗哗”欢快起来；冬眠的花草树木在雨水时节还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在这个乍䁔还寒时候，人们不需要像春种、夏管、秋收时那样忙个不停，妇女们只需管好一日三餐，或者带带娃，慢悠悠地过着日子。男人们可能会提前给各种农器具或者菜园的竹篱笆修修补补，为即将到来的春耕作些准备。这迟到的春天，是年的延续，给了辛苦劳作大半年的村民多了一些养精蓄锐、恢复元气的日子。

人间四月芳菲尽，岱上春花始盛开。约莫比城里推迟十天半月，春姑娘才款款来到仿儒。村里村外才有了各色鲜花的次第开放。常见的草本花有荠菜花、猪耳朵花、泡蒿顶花、酒曲花、秫米花……，木本的有报春花、杜鹃花、樱花、李花、梅花、桃花……。仿儒的花儿不像城里公园、绿化带上的花那样，以供人观赏为目的，那是经规划师精心规划和园丁辛勤打理过的，有着刻意打扮过的贵妇般的妩媚和妖娆。仿儒的花总是十分随意地开在房前、屋后、路边、田野、山坡、林中……，其中多半是野生的。乡亲们从不关心这些野花是否开放。花儿也毫不介意人们的无视。它们的盛开与人无关，只是在春天里努力绽放出自身该有的样子。这一点像极了我的处在社会最底层、却从不自轻自贱的父老乡亲们。这让我对这些花、这些人充满了敬意！www.5a.net

紫云英大概是仿儒的春天里开得最热烈的花了。紫云英又名“红花草”，是乡亲们在年内将种子撒在田里，开春时，碧绿的、向四周盘开的草叶铺满了梯田。清明时节，叶子上方十厘米左右会有紫红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地盛开着。它们随着梯田的形状，一丘一丘的，装点着村周的广大田野。花的上空，蜜蜂在嗡嗡地飞，蝴蝶在翩翩地舞。春风一吹，红花随着风儿形成一波一波的花浪。此时随便站在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会令人心旷神怡，但这些花却也不是以供人观赏为目的。村民们在花儿将谢时，将它们连根带花翻到泥土里，使之成为水稻的底肥。紫云英就是这样，在生命最绚烂的时刻，用粉身碎骨的决绝，护佑着水稻的茁壮成长，成就着稻米的优良品质，最终也实现了自身生命不一般的价值意义。

春笋和蕨菜，是上天托春姑娘带来的山珍。“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压春蔬。”春天的仿儒，大片大片的竹林下，参差着一个个或金黄、或褐黄的笋芽儿。蕨菜也像一个个婴儿的小拳头，从草丛中钻出来，毛绒绒的，嫩嫩的。村民们纷纷脱下厚袄，猴子般地在山林中钻来钻去。不到半天功夫，就大袋小袋装满了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野菜下了山。以这些纯天然无污染的野菜加上自家的腌肉爆炒，满满的都是春天的味道。这一点，又是城里的春天远远不及的。城里的蔬菜，已经让人分不清春夏秋冬，味道也寡淡了许多。

仿儒春天的水塘里，年复一年地上演着“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三五成群的小子们，则在小沟边、田埂上，年复一年地玩着“农村娃逮蝌蚪”的游戏。“布谷、布谷”，一旦听到鸟们的善意提醒，乡亲们总会立马开始整田育秧，种瓜点豆，全身心进入春耕状态。呢喃的春燕，总是不请自来的在农家的房梁上衔泥筑窝。东家不但不恼，反而会竭尽全力为小精灵们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以表达心中的敬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吧。

有人说，每个人都走不出自己的童年。此话不假。我从16岁离开老家外出求学，19岁分配到县城工作，至今已有40余年，其中40多个春天应该也是在县城度过。但我写“春天的念想”，却鬼使神差般的，通篇皆是老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