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才明白
我是一个理解能力特别差的人,有一些人对我的好我多年以后才明白。
我的六舅是个不怒自威的退伍军人——一百八十五厘米的个头,黝黑的面庞,平日里话不多,习惯用眼神解决问题。
有一年夏季,六舅回到家,看见我脚上穿的塑料凉鞋坏了,他就给我买了一双,没过两天我的塑料凉鞋又坏了,六舅觉得纳闷——这鞋的质量那么差吗?那别人的凉鞋怎么还好好的,而且,这新买的凉鞋坏的地方怎么是一样的,都是脚后跟上的塑料袋折了。
他又给我买了一双凉鞋,我穿上新鞋子在小伙伴跟前炫耀——看看,这是我的新凉鞋,今年的第三双,哼,你们谁一个夏季穿过三双新凉鞋?我得意洋洋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等我回到家时,我刚要拽着凉鞋往下脱时六舅过来了,他掐着我的胳肢窝把我抱到炕上,蹲下身子,看着我,慢慢地解开塑料凉鞋的带子,然后把凉鞋轻轻地放到炕沿边上,之后眉毛一扬,眼睛一瞪,仿佛在问我看好了?我下意识地点头。
我野惯了,第二天,穿鞋子时嘟嘟囔囔嫌麻烦,那时,六舅正向家里的水缸里倒水,他咳嗽了一下,吓了我一跳,不出声,赶紧穿上鞋呼朋唤友房前屋后疯起来,我的脸上都是汗,抓起裙子就擦时,六舅按着我的手,我一边躲一边往出拽手,六舅递给我一块手绢,叠得四四方方的,我接过来胡乱擦两下把手绢还给他时看见手绢上的黑印子愣了愣——哎呀,我这脸咋造得这么埋汰?羞愧不到两秒钟,我就又在小伙伴的邀约下上树爬墙了。
晚上,他就把我叫到跟前,说了很多话,那是我记忆里六舅说话最多的一次,他告诉我女孩子说话要不疾不徐;微笑要温文尔雅;不能撩起裙角擦汗;走路要挺胸抬头,不要含胸驼背;不要光脚穿凉鞋;不要把鞋子脱得东一只西一只……
我低着头听着,表面上答应得挺好,实际上心里安慰自己:六舅在家待不了几天,事真多,等他走了就好了……
好日子并没有在六舅走之后来临,姥爷记住了六舅的话,并且还有增加:多看书,好好写字要有本事…
我六岁那年的冬天,家里杀年猪,满屋子的人热热闹闹的,我坐在炕桌边上冲着桌子打了一个喷嚏,六舅抬起头瞪着眼睛冲我摇了摇头,用手指着墙的方向,我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又冲着桌子打了一个喷嚏,天地良心,我真的想冲着墙的,可是没来得及,六舅从桌子对面伸出手来抓我,我吓得一边躲一边说:“我不是故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姥姥一巴掌打开了六舅的手说:“像啥,孩子小,告诉告诉就得了,吓着孩子,吱哇乱叫的,一大屋子人呢……”那时,我在心里暗暗埋怨六舅多管闲事,打几个喷嚏怎么了,还是姥姥好,不管心里怎么埋怨,喷嚏是不敢冲着桌子打了。
多少年之后我才明白,六舅教给我的是教养。
可惜,没有六舅在身边督促,我的一些毛病根本没有改多少——走路一阵风,大嗓门,笑起来眼睛都没了……幸好,多看书的习惯养成了。
年近半百,我依然不够优秀,但是,还要谢谢在我成长路上提点我的人,谢谢你们盛装莅临我的成长,否则,我真不知道顽劣的我会长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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