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菜,落败了。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叶子仍是绿色,但有的已经泛白,逐渐枯萎的茎上,零散的挂着几个黄花,长短不一,长的六七厘米,短的一二厘米。而大部分的茎已经发黄,采摘过的地方已经泛黑,犹如霜打过的红薯茎叶。与隔壁正努力生长的玉米苗,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黄花菜,就会想起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我明白,此黄花非彼黄花,但就是不由的想起,也许它的意境是一样的,都是一种残败的景象。
每次经过那几块黄花菜地,我都要看上那么几眼。齐整的垄上一排排的苗,初见时不知此物为何,叶子细长,绿色,看起来如一株株兰花,静静的趴在地上,一只手掌就可以把它覆盖。我时常想,谁家种这么多兰花,这是育苗吗?经过两三年的生长,已经从小小的一株长到大大的一丛,抽茎开花,竟有半人多高了。直到它抽茎,结出一个个晶莹剔透,黄中带着一点绿的黄花,犹如珠翠般让人喜爱。雨后再挂上那么一点点水珠,更是让人欢喜,我知道了,这是黄花菜。而这时,村民知道到了采摘的时节,于是开始忙碌起来。
我酷爱这些勤劳的摘花人。
五点天刚蒙蒙亮,可以见到他们;中午太阳当头,可以见到他们;下午日落西山,仍可以见到他们。就好像不知道疲倦的发动机,不停的运转。你看那几亩地里,有老人,有中年人,有孩童,地边还站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这是一家老小都来了。枯黄的手、灵巧的手、细嫩的手,摘下一个,又摘下一个,直到手抓不过来,就扔到旁边的背篓里。大人一把可以抓十几个,小孩一把只能抓三五个。脸上挂满汗水,累了就会蹲上一会,但手仍不会停,摘低处的黄花菜。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沧桑,双手也满是老茧,咧开嘴笑起来,就会露出几颗发黄发黑的牙,这是一个真正的农村人,他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了几十年。到老了,还是不肯停歇,依然为儿女忙碌。旁边的孩童摘烦了,在地垄沟中欢快的奔跑,旁边的爷爷赶紧吆喝,慢一点,慢一点,别摔倒,声音沧桑而干脆。孩子才不管你说什么,依然跑着,闹着,被一个土疙瘩绊倒,爬起来,也不哭,拍拍身上的泥土,继续玩耍,心情好了,还会帮你摘上一会。母亲站在地头,笑着说,这孩子。
匆匆一瞥,我就喜欢上这个场景。于是停下匆忙的脚步,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望着他们采摘,望着他们咕咚咕咚喝水,望着他们装袋,望着他们把一袋袋、一筐筐黄花菜装上车拉走,望着却不忍心打扰,竟没有拍下一张照片,记录那一个个动人的时刻。我会跟他们聊天,询问他们亩产、价格,一亩地一年可以收入多少。对别人来说很敏感的金钱问题,他们会毫不讳言的告诉你,而且一脸自豪。
“今年价格不高,刚摘下来的新鲜的黄花菜,平均也就四五块钱一公斤”。
“我这四亩地,最盛的时候一天可以摘200多公斤,卖个千把块,但盛花期可没几天”。
千把块,那可不少。是啊,可我忘记了他们的付出,一天到晚的忙碌,这是他们收获的果实。
“一亩地还是能弄几千块的,可是比种庄稼强不少”。
是啊,几千块钱,对于一个没有其他收入的村民来说,已经不少了。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可以想象,回家之后吃过饭,他们就会疲惫的躺在床上,一会就会传出鼾声,但脸上肯定会挂着笑容。
后来,听说黄花菜又降价了,一公斤只有两三块钱。真是替他们感到心疼。但是看到他们归家时满足的表情,我就知道,这是一个经过生活长期历练的人,虽没有做到宠辱不惊的地步,至少很多事情已经看的很淡,只要不关乎他们的生活,满足且平淡。
落败的地里已经见不到摘花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也许在盘算着,今年这几亩地收入了多少钱;也许在跟隔壁的邻居交流着,自家地里的产量,谁家产量高了,谁家产量不行;也许正蹲在大门口,端着饭碗滋溜滋溜的吃着面条。但我想,他们心里是满足的。这就是农村人的生活。
落败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经过秋冬季节的贮藏,明年才能更好地茁壮成长。这不,今天经过那片黄花菜地,又看到一个村民在埋身除草,锄头不停的挥舞着,一下又一下,脚步缓慢而有力,略微弯曲的腰一旦挺直,就显得那么高大。是啊,不经历辛勤的打理,哪来明年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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