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的风里有一种异味。
它是慢慢洇过来的,或者说是悄悄摸过来的,它洇到我的鼻尖时已近乎没有了。清早的风挺大,一波接一波的,异味似乎被稀释,时有时无,象一缕游丝那样。这使我对自己产生了直觉的怀疑。
这里靠近很大的湖面,没有什么废气源在附近,并且湖面上还泊了一条乌篷船。我每跑一圈都能嗅到那种味道,它类似于阔大空间的皮肤生出细小的疱疹,一点也不明显。加上忽明忽暗的风,这种味道总是隐隐约约的,却令我不堪忍受。
这无疑是一种正在腐烂的臭鱼的味道。
我一直在判断它可能的来源。它被湖水的气息和秋天落木那干干的树脂味包裹在里面了。臭鱼的味道让我打量起空间来,并瞬间改变了我对空间的印象。看来,空间从来都不是完整的,比如此刻它被臭鱼的味道慢慢切开了,进而露出了它的瓤和籽儿。事实上这种异味里潜藏着生命的腥气,似乎在反抗着腐变的怪味。这也正是使我感到模糊难辨的重要因素之一。然而,这种反抗在更多的时候不可能被注意到。因为人们只闻到了“结果”,而忽略了尚未消失掉的那一部分生命气息,那种臭味中的一缕腥味。
秋天正在加速成熟,结着自己的草籽和荚果,而臭鱼的味道就象树叶的反面,它迈着阔步游过来了。
由此我注意到了,一大群水鸟旋转着泼洒在更远的湖面上空,象鱼群的隐喻并成为它们的倒影。生态链就是这样反串着的,象一只手的冷笑。
为了证实我对异味的判断,我透过野草恣肆的铁栅,向湖面看去,除了那条乌篷船外,只有涌动的水波,一圈圈的,已清到极处。当我就近朝草丛遮掩的边沿搜寻时,突然有那么多剌眼的白,陡地刷亮了我面前的铁栅。大大小小的死鱼被波浪冲击到湖边,象杂乱的泡沫板,拥挤在它们的“出口”,上下波动着,却整齐地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空间就是这样渗透过来的。它潜藏着它的秘密的腥气和正在腐败的气息,一同进入到秋天的深处。没有谁能把它分离开来。一种不可思议的完整,有时竟让我们不敢直面它。甚至,一阵风就能将铁栅的影子渗入到我的影子当中。我会让影子站在这儿,而让我作为另一个人远远地走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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