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风的日子里
人生几十年,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印象极深的并不多,虽然有的那么平凡,却牢牢刻印在心底。
1967年初冬的一天,娘与我商量一件事情,明天到护林集市卖鸡。我当时吃了一惊:家里的这笼鸡正是下蛋的时候,况且从小养到现在多不容易呀,为什么舍得卖呢?
这年二月,我家从赊小鸡的寿光人那里挑选了三十只小鸡,黄茸茸的毛,圆溜溜的小眼睛,叽叽叽的叫声,可爱极了。怕它们冷,就放在铺棉絮的纸箱子里,再搬到热炕头上,头几天还用我们都舍不得吃的小米喂呢!以后它们渐渐长大点,就改喂野粲子、谷糠。那时在孤岛养鸡都是散养,白天撒出去,旁晚圈到用土坯垒制的鸡窝或编制的鸡笼里。由于杂草茂密,狐狸、野猫出没多,撒出去与回来的数目有时是不相同。我们对小鸡的喜欢只是刚买来的头几天,过后就不感兴趣了。撒鸡、喂鸡、关鸡的活大都是娘一个人干。早晨撒鸡,它们抖动着翅膀撒着欢相互追逐着,中午,一敲打喂食的破铁盆,它们就象听到集合令,飞快地围拢过来,抢食着盆中餐。每到这时,娘清点数,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当它们长到包子大的时候,不知从哪传来了鸡瘟。为了保住这群鸡,娘带领我们在房前用秫秸和柴草扎起高高的栅栏,把它们全部禁闭起来,还在鸡食里添加了一些碾碎的药片,有打蔫的鸡就实行隔离单养、强行灌药。这样坚持了一段日子,熬过鸡瘟后,保住了12只。
秋天来了,活下来的鸡跑到野地里、场院里、树丛里刨食散落的庄稼,扑捉各种肥硕的虫子。它们虽然对破盆子的敲打声失去了兴趣,却一天一个样地变化着,大都变的体态丰满、羽毛光亮。根据它们的颜色长相和特点,娘给它们起了大芦花、菇菇头、瘦猴子、飞毛腿、金不换等一大串名字。大芦花下蛋了!我们在鸡窝顶上又垒了一层产蛋窝,随即其他鸡也不甘示弱一个接一个的产蛋了。咯哒咯咯哒的叫声此起彼伏,娘总是抓一把粮食撒给刚下过蛋的鸡,算是奖赏。从此我家的生活改善起来,蒸鸡蛋咸菜、炒鸡蛋虾酱,老家来人,炒上几个鸡蛋,免了已往没菜待客的尴尬。我们谁感冒生病,娘就做碗面条荷包鸡蛋,吃了这碗热腾腾的鸡蛋面,病就好了一大半。
饲养家禽被列成“割资本主义尾巴”后,要求各户一律限期处理。有的户把鸡鸭送到亲戚家暂养,有的户宰杀解谗。我家离老家太远,宰杀又不舍得,到了最后期限,娘拿定主意把卖鸡了!
傍晚从邻居家借来大金鹿自行车,第二天鸡叫两遍娘就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娘做饭,我把装满12只鸡的鸡笼用绳子横七竖八地捆在车后架上。从鸡窝里抓鸡到一只只捆绑装进鸡笼,都是我一人完成,娘意外地没嘱咐些话语,没有帮助逮鸡,只是跑里跑外地好象丢了什么又好象等待什么。饭后,娘只对我说:“你骑车走得快,集上有人买,每只一块五至两块就卖了”。
我家离护林集大约十五里路。虽然不太远,但那是条路面高低不平弯弯曲曲的路。骑在路上时而松软的沙土淹没了着地的车胎,时而坚硬的红土路面上只有车辙那么宽可以行走,捎不留神,就人仰车翻,吓得笼中的鸡呱呱直叫。我骑车在前面,娘在后面走。这次卖鸡是我自从学会了骑自行车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心情格外兴奋。半推半骑地走过门前那条黄河故道,穿过那片柳树林,再翻过那条拦河大坝,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总算到了叫做护林村的集市上。虽然一路磕磕绊绊,但还是比娘步行快。护林集很小,根本谈不上熙熙攘攘,卖东西和卖东西的加起来也超不过百人。我不紧不慢地支下车子,解开绳子,搬下鸡笼,与一个卖鸡的老婆儿靠着摆在一起。回头看看,还没见娘的影子。这时围拢上来几个人,经讨价还价,每只一块八毛钱的价格谈妥。看着这笼亮鲜充满活力的鸡,围上来的人每人手拿一只,不几分钟,十二只鸡就卖光,连那只“瘦猴子”搭上鸡笼也有人买走了。我激动地数着手里的钱,算了两遍都是二十一块六毛,心里高兴极了。突然,远出传来争吵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娘的声音。只见娘象发疯似的拽着一个人向我走来,那人怀里抱着我卖出的那只芦花鸡。那人也不示弱的大声喊着:“我买鸡给钱了,怎么成了你家的鸡?”“这是俺家的鸡,俺不卖了”,娘象失去理智一样地说着。我把钱怯生生地交到娘手里,娘无语。买鸡人抱着鸡嘟囔着走开。
娘没有责怪我,也没有数手里的钱,背过身撩起衣角擦拭着眼睛。那时我疑惑地看着娘失常的举动,心中充满了惆怅。
起风了,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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